你絕望的眼神讓我心碎
作者：易洪斌 文章來源：吉林日報2002年6月6日 點擊數(shù)：807 更新時間：2006-7-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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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秋戰(zhàn)國時代那個“夢蝶”的莊周，常與另一位以哲辯出名的惠施結(jié)伴出游。這天，他們閑游到今安徽鳳陽縣境內(nèi)的濠水橋上。莊子憑欄臨水，看橋下那小小的白鰷魚在水中來往穿梭，喋唼戲水，一派無憂之狀，不覺為之動容，說：
“倏魚出游從容，是魚之樂也�！�
惠施不以為然，反問道：“子非魚，安知魚之樂？”
莊子笑答：“子非我，安知我不知魚之樂？”
惠施再詰之：“我非子，固不知子矣；子固非魚也，子不知魚之樂，全矣�！�
莊周這下抓住惠子話把，說：“請循其本。子曰‘安知魚樂’云者，既已知吾知之而問我，我知之濠上也�！�
——這就是“濠上觀魚”的有名辯難，兩千多年來它一直為后人所樂道，自然是因為兩位先哲話里話外閃耀著的哲理機鋒的光芒。但我卻以為，它的真正價值，還是在于那么早就明確提出了人可以察象識物，根據(jù)魚兒的動態(tài)推知魚兒的快樂與否，實質(zhì)上，就是肯定了魚和動物也像人一樣有喜怒哀樂，也有感知、感情能力這樣一種觀點。
不能不佩服莊子。你看他老先生在生產(chǎn)力那么低下，科技知識渾鈍未開的兩千三百年前，一句“倏魚出游從容，是魚之樂也”的判斷，竟與我們今天的科學(xué)證明完全一致，也與我們今天瞅著寵物犬嬉鬧而發(fā)出的“狗狗好高興呀”的感嘆如出一口。
鷹擊長空，魚翔淺底，虎躍山林，駝馳大漠，自然現(xiàn)象而已，誰會想到它們樂不樂呢。
然而莊子注意到了，想到了。
就我所看到的材料而言，肯定動物有情感，最早的記載就是莊子了。如果此說確然，完全有資格去申報吉尼斯紀錄。我覺得，提出動物情感問題的莊子比闡釋了相對主義認識論的莊子更高明，對于人類認識世界的活動更有意義。
莊子是推測，現(xiàn)代科學(xué)卻驗證了動物不僅能感知外界，而且能感受痛苦和歡樂，有著憤怒、恐懼、愛、同情與憂傷等情緒，這其中有些情感活動通常是需要有意識的思考的。
還說魚吧。有一種在寵物店里很常見的虹鱒魚，人們長期以來相信它選擇配偶不是憑理智和情感，而是它的遺傳基因在起作用，即雌魚具有偏愛色彩艷麗的雄魚的遺傳傾向，染色體的指令決定了其愛情的指向。然而，科學(xué)家們經(jīng)過仔細觀察后卻驚奇地發(fā)現(xiàn)，雖然基因在虹鱒的愛情中起到了一定作用，但是，更有決定意義的卻是“趨眾 ”——可以稱之為“文化傳播”的因素。雌虹鱒能敏銳地知道魚群里其他雌魚發(fā)現(xiàn)的雄魚身上有吸引力的東西，如果一條雌虹鱒看到其他同伴與一條雄魚交配，即使這條雄魚不具備她的遺傳傾向所偏愛的特征，她通常也會選擇這條雄魚作為情侶。不僅如此，她此后會對看起來像她的雌性同伴所選擇的所有雄魚更感興趣�？茖W(xué)家因此斷言，“當涉及虹鱒的愛情時，文化傳播壓倒了遺傳。”
沒有起碼的思維和情感，何來與“文化”有關(guān)的浪漫感情？
一英寸長的虹鱒尚且如此，更不用說比它等級更高的其他動物了。據(jù)報道，英國劍橋一家研究所的科學(xué)家發(fā)現(xiàn)，
綿羊并不像人們通常認為的那樣頭腦簡單，實際上它可以辨別并記住多達50張相似的羊臉，還能記住牧羊犬或人的長相�？茖W(xué)家猜測，綿羊可能擁有與人類類似的圖形辨別機制。再比如，據(jù)觀察者報告，當主人打開盒蓋，呈現(xiàn)出來的是一塊糖果而不是一只智商較高的灰
鸚鵡所喜歡和期待的腰果時，它會從盒子轉(zhuǎn)過身來對著人，瞇起眼睛，豎起羽毛，微微張開翅膀，低下頭——這是憤怒的信號，或是明顯的威脅。如果再繼續(xù)這種討厭的把戲，灰鸚鵡瞇成一條縫的眼睛表明了要咬人的先兆。它還會用嘴在桌子上快速敲打，以表示自己因受挫、失望而來的不滿。
其實只要隨手翻翻時下的報刊，有關(guān)動物之間的感情交流、動物善解“人”意的報道比比皆是：
《都市里的另類愛情》：在一座城市里，萍水相逢的公雞和母雞竟演繹出動物界的愛情絕唱：一只紅翅公雞因為熱戀上了對門一戶人家的母雞，天天跑過去看她，晚上夜不歸宿與戀人相擁而眠。后來它的主人將它關(guān)在樓上，它竟跳樓去與情人相會，以致將腳摔傷，仍樂此不疲。多情的紅翅公雞終于被他的主人殺了，那只母雞見他幾天不來，竟跑到這家人家門口來探望，主人趕她也不走。后來有一天，這只癡情的母雞在橫穿道口時，被一輛疾馳的轎車壓死。她死在去看情人的途中，死在大雪里……
《虎狗情未了》：在一家城市動物園里，一只出生才幾個月的東北虎崽因為沒有同伴而無精打采，院方只好找來一只小狗與它作伴。沒想到這兩只本來水火不容的物種竟成了好伙伴，虎狗同處一籠，耳鬢廝磨，不離不棄，以致互相間到了少不得對方的地步，竟相依為命達10年之久。
《大灰狼拉夫》：一只受傷的大灰狼被一對夫婦救活，它竟與主人家3歲的小女兒貝基成了朋友，它與她一起散步，它天天在路旁迎接放學(xué)歸來的小姑娘，這種友誼一直持續(xù)到貝基15歲，大灰狼臨終之時竟將它獨力撫養(yǎng)的小狼留給了貝基。
《主人去世小狗掛淚 九旬博士遺產(chǎn)贈愛犬》：這只名叫“歡歡”的獅子犬與老人相伴9年，它對老人忠心耿耿，善解人意，白天夜里都不知疲倦地陪伴主人，用老人的話說：“歡歡與我有緣得很，好像心與心相通。我想啥，它都知道。簡直太神了！”老人去世后，歡歡趴在地上一整天沒吃東西，兩只眼睛掛了三天淚水。一個月之后，它還沒從悲痛中解脫出來。
…………
一位外國探險家珍·古道爾也說了這么一個感人的故事：上世紀七十年代，在非洲岡比國家公園，一個黑猩猩群體中的雌性頭領(lǐng)弗洛死了。她一直以來和已8歲的兒子弗林特形影不離地生活在一起。弗林特因母親的死而陷入深深的憂傷，他整天坐在一條湍急的小溪邊打量著母親的遺體，在她身邊不停地走來走去，有時略微為她梳幾下毛，還拉著她的已毫無知覺的手抽泣著。后來，他在幾米處坐下，彎著腰，一動不動，瞪著雙眼呆呆出神。天黑以后，弗林特爬上一棵樹做了一個小巢——他平生第一次單獨過夜，我們不知道這可憐的孤兒這一宵是在怎樣的孤寂和哀傷中度過的。第二天，他離開了其他黑猩猩，獨自回到弗洛死去的地方。他目光呆滯，神情沮喪。后來，他爬到一棵高高的大樹上，注視著一個大的空巢——是他母親筑的，幾天前他還和她在里面睡覺。他的身影，他的眼神，都讓人強烈地感受到他的深刻的、令人顫栗的哀傷。在后來的三周內(nèi)，弗林特越來越無精打采，他不吃不喝，避開同伴，蜷縮在母親倒下的地方的草叢里，他的雙眼深深陷入眼窩，動作如老人般龍踵。他一直呆在那兒，茫然若失的眼睛盯著溪水，直到憂傷地死去——此時距弗洛死亡僅三周半時間。
還需要說什么呢？直接的和間接的經(jīng)驗都在推翻著那位“我思故我在”的17世紀法國哲學(xué)家笛卡兒的論斷。笛卡兒聲稱，動物只不過是自動裝置，對任何刺激都只是產(chǎn)生機械的反應(yīng)，感覺并不存在于這種裝置。我一向敬佩作為哲學(xué)家的笛卡兒，但在生命關(guān)懷上顯得麻木不仁的他遠不如早他二千年的莊子了。事實是，人類并非地球上惟一具有感知能力和情感生活的動物。19世紀創(chuàng)建進化理論的達爾文認為，“低等動物像人類一樣，顯然能夠感覺到快樂和痛苦、幸福和悲傷”。達爾文這個判斷在20世紀得到了現(xiàn)代科學(xué)的支持：人類和非人類動物大腦中共有的與情感有關(guān)的影響神經(jīng)系統(tǒng)的化學(xué)物質(zhì)不僅僅是相似，而是基本相同；人類情感的智力結(jié)構(gòu)——使我們感覺到愛恨情仇的大腦解剖學(xué)和神經(jīng)化學(xué)，與無數(shù)其他動物的相似或相同。
當動物園圈養(yǎng)的白極熊像人在狹小封閉已久的空間中焦躁不安地機械地來回走動時；當動物園的
黑熊、
棕熊被動物虐待狂潑灑硝酸滿地翻滾痛苦萬狀，如被歹徒澆灑硫酸的人慘痛哀號時；當春天來了百鳥在花間葉上歡快地飛鳴，如同來游園踏青的人們展示自己的快樂時；當黑猩猩幼子因失去母親而憂傷至死，勝過不少人類的不孝子孫時，當人們用強制的、甚至殘忍的手段迫使動物母子分離，族群崩潰，成批成群的動物被獵殺、被屠宰，因而給動物造成極度悲傷、痛苦、恐懼，就像人類社會中強勢者對弱勢者以欺凌、壓榨、暴力、戰(zhàn)爭，導(dǎo)致妻離子散、家破人亡、流離失所，使他們椎心泣血、痛不欲生時，生命倫理學(xué)的問題、生命終極意義的問題、生命關(guān)懷的問題就自然而然地提出來了——
對于一個有感知能力、有情感活動的生命體而言，他（它)活著是為什么？是命中注定要為另一種生物的生存、享樂而遭受痛苦、犧牲自由、奉獻自己的血肉，還是像其他生命那樣有權(quán)享受生命正常運行過程中應(yīng)該有的待遇和樂趣，換言之，是將這生命服從于某種不利于自己生存和發(fā)展的殘暴功利目的，還是順應(yīng)自然要求在盡情展現(xiàn)這個生命當中享受生命的權(quán)利？人作為生物之一種，據(jù)說天然擁有生存或與生存有關(guān)的某些基本權(quán)利；那么，作為非人類生命的動物，能不能擁有這些基本權(quán)利？不論是或不是，關(guān)鍵在于，這種基本權(quán)利是誰賦予的？是自封的還是什么權(quán)威授予的？如果說，承認和維護人的基本權(quán)利是個道德問題，那么，這種道德要求是否也應(yīng)包括承認和維護動物的基本生存權(quán)利？如果答案是肯定的，那么，剝奪、踐踏動物的基本權(quán)利無端地造成動物的痛苦、恐懼乃至死亡，是否和剝奪、踐踏人的基本權(quán)利一樣，都是反良知、反理性、反道德的行為？
如此等等。這些問題，實際上早就引起過先賢和智者的思索，至少在莊子的時代是如此。只是，人類的私利和貪欲淹沒了它的微弱萌芽。但是，現(xiàn)在，當理性光芒不斷深入世間奧秘而工業(yè)文明卻將整個世界拖入失衡與污染的深淵時，這些問題的重新提出，就勢必帶有一種極大的尖銳性和挑戰(zhàn)性……
（二)
糟就糟在人類從來就不把動物當成可以和自己有同樣生存、發(fā)展權(quán)利的生命體來看待，從來以君臨萬物的姿態(tài)對待其他一切生命。
人類固然創(chuàng)造了絢爛多彩的文明史，但在這種歷史創(chuàng)造過程中，人類不僅自己“上疆場彼此彎弓月”自相殘殺，而且為了滿足自己生存和享受的需要，將整個動物界置于被奴役、被虐殺的境地。哪怕是有恩于自己的動物也難逃厄運。
你沒有見過馴鹿嗎？那是一種生存于歐洲寒冷極地的北極圈地區(qū)的壯美而溫順的動物，它身形高大，胸部寬闊，四肢纖細強勁，奔跑姿態(tài)矯健，而那雙烏黑的溫情脈脈的黑色大眼睛更使人頓生憐愛之心。它在最艱苦的生存狀態(tài)下頑強地生存著：冬天，它們可以憑自己的能力用蹄子和角掘開3英尺的雪，找到它們喜愛的地衣為生。從10世紀開始，馴鹿就已被拉普蘭人所馴養(yǎng)：100萬只馴鹿中，一半被當成負重的工具，用來拉雪撬，以負重 200磅一天跑50英里的能力和辛勞，拉著、馱著拉普蘭人不停地遷徙，可以毫不夸大地說，拉普蘭人之所以成為游牧民族，就是因為有了馴鹿這個載體。然而就是這樣一種為人鞠躬盡瘁、無私奉獻的可愛動物，注定要被殺死，因為人類需要它們的皮、角、肉、腱。它們的鮮血就沾在它們忠心為之效力的主人手上，就流淌在他們自古生活、勞作過的凍土地里。
馴鹿的朋友麋鹿的命運也糟糕得很。這種比馴鹿更壯碩的生靈，它那巨大的向外延展、如仙人掌或樹杈般的角，足以勾引起人類的貪欲，而將它置于死地。僅在斯堪的納維亞，每年就有4000多頭麋鹿死于非命。
在北極圈地區(qū)被瘋狂屠殺的還有海獅，一種形體巨大而性情溫和的海洋生物。每年5月，它們不遠3000多英里一路游來聚集在阿拉斯加和西伯利亞之間的白令海峽，到6月末，母海獅會在巖石叢生的島上產(chǎn)下幼仔。由于人類的濫捕濫殺，到1892年，海獅的總數(shù)量已不足 100萬。到1896年，這種屠殺達于極點：由于外出覓食的母海獅被大量殺戮，幾十萬只嗷嗷待哺的小海獅在岸上無可挽回地走向死亡——就像被戰(zhàn)爭奪去母親的饑腸轆轆的嬰兒在凄慘的哭泣中徒勞地等待母親的歸來……
這種情況隨著人口的膨脹、工業(yè)文明的發(fā)展而愈演愈烈。據(jù)科學(xué)家估計，人類正在促使近代物種以比其自然滅絕快 1000倍的速度喪失，以比形成快100萬倍的速度消亡。其喪失速度在上個世紀大致每天一個，現(xiàn)在則每小時一個。據(jù)統(tǒng)計，近400年來，全球已滅絕的物種以千數(shù)計，其中滅絕的鳥類約150種，獸類95種，兩棲類約80種。以獸類為例，1771—1870年的100年間，全世界共滅絕了12種；1871— 1970年的這一百年間則滅絕了43種。僅上個世紀，110個種和亞種的哺乳動物、139個種和亞種的鳥類已再無緣讓今天以致后世的人見到。目前，瀕于滅絕的野生動物已多達600余種。
人類貴為萬物之靈長。但這改變不了人類也是一種動物的事實。這當然不僅是因為人類是從動物界脫胎而來，臀部打著動物的標記，具有和動物大致相同的生理功能。進化論和現(xiàn)代科學(xué)都證明人類曾是動物界的一員、一種、一族、一群，不少動物甚至比人類更早地出現(xiàn)在地球上。人是在充分利用了包括動物在內(nèi)的一切自然資源的基礎(chǔ)上才發(fā)展到今天的，沒有動物與人類的共生共存共發(fā)展，沒有無數(shù)動植物相互銜結(jié)形成的生物鏈，沒有這種生物鏈構(gòu)成的生態(tài)平衡，整個地球就是一片沒有色彩、沒有生機的荒蕪，人類早就成了孤家寡人，何談生存與發(fā)展！
“萬類霜天競自由”——“競自由”才真正是動物和一切生命的天賦權(quán)利，在這個意義上，它們和人類是生而平等的。
人類之所以是一種動物，還在于他身上保留了由此脫胎出來的動物性�！笆�、色，性也”，孟子這話，道出了生存和繁衍是人和一切生命的基本特性和基本需求的真理。一切生物本能地因而是無條件地服從這個法則，從而出現(xiàn)了生物鏈，出現(xiàn)了弱肉強食，優(yōu)勝劣汰，動物的本性便充分顯露出來。人的可怕，就在于他雖脫離了動物界，這種為生存和繁衍而弱肉強食的動物本性卻沒有也不可能改變。這里不存在人類個體自不自覺、愿不愿意的問題，因為人自出生以來就生活在這么一種文化環(huán)境中，食用動物的觀念和習(xí)慣是自小就被接受的視為理所當然的文化遺產(chǎn)，哪怕是最善良、最膽怯的人也難例外，除非他皈依以“不殺生”為戒律崇尚素食主義的fo門，或是從科學(xué)理性高度走向善待生命，用“文化”、“文明”來約束、凈化、提升自己，將對生命的愛心推己及物，尊重生命，善待動物，保護生態(tài)平衡。然而，還有另一方面，那就是，如果人的動物本性在私欲甚至貪欲的驅(qū)使下惡性膨脹，那么其功利指向就必然大大超越生存和繁衍的需求，走向了炫耀、享樂和揮霍，并會借助科技文明使這種惡性膨脹的動物本性有了無所不能、殘酷無情的實現(xiàn)手段，足以將所有的動物——地球上億萬斯年進化產(chǎn)生的燦爛生命之花全部毀滅！
“人是什么？一半是天使，一半是野獸�！彼^“資產(chǎn)階級庸人”的這種說法，倒是道出了人的善與惡交織的極端兩面性。
由此看來，從環(huán)境保護，從生態(tài)平衡的角度來談善待動物，盡管十分必要，但從根本上來講，還是人類以地球之主自居，居高臨下地將動物置于低人一等的位置，其倨傲之態(tài)、憐憫之心顯而易見；同時也是因為人類的生存和享樂離不開動植物組成的生態(tài)環(huán)境，其功利性不言自明。而“眾生平等”說在立意上似應(yīng)比一般的動物保護理論更高一籌，因為它是以生命高于一切，物種生來平等這種生命倫理觀為出發(fā)點的。
不妨看看林業(yè)部門提供的一組數(shù)字，當?shù)闷鹗怯|目驚心：
野生動物及其產(chǎn)品的年貿(mào)易量為：2.5萬—3萬只靈長類動物；相當于9萬頭大象的
象牙；200萬—500萬只活鳥；50萬只野生鸚鵡或長尾小鸚鵡；1000萬張爬行類動物皮張；1500萬張毛皮；幾百萬只
蛙腿；超過5億尾熱
帶魚；還有如袋
鼠皮等大量其他各類野生動物及產(chǎn)品。
想想看，這得以多少動物鮮活的生命為代價？而這些生命都是有感知能力、有情感活動的，它們在被囚禁、被獵捕、被販運、被虐待、被殺害時要經(jīng)受多少痛苦、恐懼！多少個動物家庭、種群會經(jīng)受妻離子散甚至滅門之災(zāi)！而導(dǎo)致這一切悲慘結(jié)局的是人類的市場需要，其終端就是世界各地的消費者，其中就有你、我、他。當紳士們極有風度地抽出他的鱷魚皮皮夾買單時，當女士們穿著昂貴的貂皮大衣展示萬種風情時，當貴婦富豪在鋪著虎
豹皮的客廳中談笑風生時，當美食家們在酒樓飯店吞食各種野生動物時，當看客們在馬戲院盡情享受獅虎象等動物在馴獸師皮鞭下顫栗表演的樂趣時，當猴、狗、
貓、
兔、鼠等動物在實驗室里口不能言地忍受多種死去活來的折磨之痛時，你想過沒有，有多少個冤死的生命在冥冥之中悲泣，而在你身上，又有多少個死不瞑目的冤魂在纏繞！
語云：“人命關(guān)天”。區(qū)區(qū)一條人命之所以會關(guān)乎天道，就在于人是“天”即大自然的最精美的造物，人的生命是日月精華的結(jié)晶，殘害人命，就是違背天意，暴殄天物。同樣的，能思維、有感情的非人類生命也是造物主的心血，是地球上幾十億年生命進化的成果，成百上千，成千上萬，甚至百萬、千萬計地屠殺、奴役、迫害、囚禁動物，不是背天道、棄良知又是什么呢？！
�。ㄈ�)
在人類無所不到的威力和永無止盡的欲望面前，在人類文明特別是現(xiàn)代文明面前，從最渺小、最溫順的蟲豸鳥
雀到最強悍、最孔武有力的猛禽巨獸，全都顯得那樣孤苦無助，它們的任何反抗都不堪一擊，整個動物世界在顫栗、在匍伏、在哀鳴……
一篇題為《
藏羚羊心中永遠的裂痕》的文章這樣寫道：年復(fù)一年，母藏羚在可可西里深處的神秘之地集中產(chǎn)下羊羔后，又領(lǐng)著剛出生的小羊長途跋涉返回各自的故鄉(xiāng)。其間，一群60余只藏羚羊要經(jīng)過一條青藏公路。
“藏羚羊是青藏高原速度最快的動物，可以80公里的時速在高原飛奔。我以為它們在確認沒有危險后，會以最快的速度沖過公路。沒有想到藏羚羊面對公路就像面對一條懸崖上的鋼絲，一盆滾燙的炭火，更像非洲角馬遷徙途中面對一條布滿鱷魚的河流，路基上的羊足足幾分鐘不敢踏上公路�！苯K于有一只勇敢的母羊率先踏上了公路，但動作格外謹慎緩慢，每一步仿fo都邁在雷區(qū)，10米寬的公路用了很久才走過之后，其他的羊才一只一只地跟著小心翼翼地邁出了試探的步子，不少只半途而返，徘徊多次；用了近一個小時才越過公路。而幾只小藏羚實在沒有勇氣踏上路基，望著公路另一側(cè)的羊群，絕望中向著相反的方向跑去。盡管它們的母親又返回來引領(lǐng)它們，但卻被撲面而來的汽車驚散，慢慢消失在遙遠的天邊……
“望著漸行漸遠的小羊孤單的背影，我似乎聽到幾個沒娘的孩子的哭聲……”
這就是人類文明對野生動物心理上造成的巨大威壓。對公路的恐懼，已讓這些可可西里精靈的精神幾近崩潰。“失去羊群的保護，沒有母親的奶水，它們能平安度過今夜嗎？”讀到這里，相信不少人的淚水會要奪眶而出！
然而，這些藏羚不僅要面對青藏高原最惡劣的自然環(huán)境，要面對人類文明帶來的巨大沖擊，還要面對偷獵者為給貴婦、小姐炫耀身份、追逐時尚而披戴的昂貴“沙圖什”披巾提供原料而射出的罪惡子彈，據(jù)報道，2001年僅6月6日和7月14日，可可西里國家自然保護區(qū)管理局已連續(xù)兩次破獲了兩個大盜獵藏羚羊的犯罪團伙，收繳各類槍械10支、子彈15000多粒，還有174張藏羚
羊皮！
面對罪惡的槍口，面對死亡的威脅，藏羚羊，特別是母性極強的母藏羚表現(xiàn)出了像人類母親一樣舍身護犢的偉大母愛：有一個獵人，當他清早從帳篷中剛一走出，就見幾步之遠對面的草坡上立著一只肥壯的藏羚，他立即轉(zhuǎn)身取來獵槍瞄準了獵物。奇怪的是，那只藏羚并沒有逃走，只是用企求的眼神望著他，然后沖著他前行兩步，兩條前腿撲通一聲跪了下來，兩行長淚從它充滿絕望的眼中淌下。就在這一刻，獵槍響了，藏羚一頭栽倒，仍保留著跪臥的姿勢，兩行淚跡久久不平。待到獵人將獵獲的藏羚開膛扒皮，才發(fā)現(xiàn)這是一只母羊，在她的子宮里，靜靜地蜷伏著一只已經(jīng)成形的小藏羚，當然也已死去。這時獵人才明白，為什么這只母羚肥肥的，也才明白她為什么要屈下笨重的身軀向自己下跪：它是求獵人留下自己孩子一命啊！
母愛之所以偉大，在于它是物種生命延續(xù)的保護神，在于它的真正無私無畏。這種愛不容褻瀆，不容踐踏。對人類的母愛，我們賦予了多么圣潔崇高的色彩！可怕的是，就是這個為人類母愛高唱贊美詩的生物，其中的利欲薰心之徒卻對毫無自衛(wèi)能力，連用語言表達自己情感都不能的善良溫順的藏羚施行母嬰大屠殺！
在可可西里，一只小藏羚剛生下不久，母羊就被偷獵者打死了。當保護區(qū)工作人員趕到時，受了傷的小羊四腿直抖動，一雙大眼睛驚恐萬狀地看著他們，把這幾個大男人看得心酸酸的。大家給它取名“祖塔才仁”，意為“長壽的藏羚”。盡管為了它的存活想盡一切辦法，這只過早失去母愛的可憐又可愛的小藏羚，還是沒有逃過大劫，在人們發(fā)現(xiàn)它的第6天清晨終于死去……
照片上的“祖塔才仁”，烏黑的大眼睛尚未閉攏，它是死不瞑目呀！
“吟罷低眉無寫處，月光如水照緇衣�！睂懴律厦嬉欢侮P(guān)于藏羚羊悲慘命運的文字，我竟忽然想起了魯迅這兩句詩，莫非此時的感受同魯迅當年因人類中的黑暗勢力對新生命的屠戮而悲憤莫名無以遣之的心境相通？我覺得目光因水氣而朦朧，只好閉目枯坐，眼前卻不期然地浮現(xiàn)出楊玉環(huán)在馬嵬坡前被亂軍士兵用白綢巾絞死前迷離而哀痛的眼神；浮現(xiàn)出被日寇對母親開膛破肚又用刺刀挑起的血淋淋的胎兒；浮現(xiàn)出二戰(zhàn)中父母被炸死，坐在冒煙廢墟上哀哀哭泣的幼兒；浮現(xiàn)出默默躺在花叢中的死于戰(zhàn)火和暴力的阿富汗小姑娘的凝滯目光……
我沒法不聯(lián)想起這些令人毛骨悚然、心往下沉的往事和現(xiàn)實。如果人類社會中的這些暴行理應(yīng)遭到政治上、道義上的強烈譴責，那么動物這些不會說話，在遭到最可怕的打擊時都無法用強烈的痛苦形式來表達的可憐生命，它們那銘刻在絕望眼神中的悲慟，就不能不讓人心碎！
如果說，偷獵者們對如藏羚羊這種在最艱苦的生存狀態(tài)下靠草根、苔蘚維持生命，善良如少女溫順如幼兒的可愛動物實行濫殺，是對自己良知和良心的公然背棄，是對生命倫理的粗野踐踏，是將美與善用血腥的手撕毀了給人看；那么，對獅、虎等猛獸的凌辱和戲耍則無疑是對陽剛雄偉的自然美的嘲弄和褻瀆，獅、虎等號稱百獸之王的猛獸是大自然登峰造極的杰作，是幾十萬年生命進化的碩果，在整個生物鏈中，這些動物無疑是居于最高層次的終結(jié)者，大自然賦予這類生命體以王者的體魄和氣概，使人一見頓消鄙吝之心，這樣的動物理應(yīng)讓其在深山大澤、大漠廣野自由地追奔逐北，嘯傲天地。從它們身上，人感受到生命的壯美，再不濟也該放養(yǎng)于野生動物園之中，還他們以一片合于天道的天地。
可悲的是，不少這樣的動物真像亡國之君或如被征服部落的土著酋長一樣，被持強凌弱的牟利者擄獲到馬戲團中以暴力威逼作種種取悅于看客的表演，稍有不服或違規(guī)就鞭棍交加。每當我看到這樣的場面，看到這些威猛的一嘯百獸驚的猛獸們在鞭笞下不知所措，驚恐委屈、慘叫哀號的模樣，我總是感到羞愧難當、悲憤難抑，這種感覺同目睹暴民們將漂亮女人扒光當街示眾加以羞辱，逼迫奧賽羅、斯巴達克屈膝跪倒自陳“罪狀”時的心情并無二致。人們肆意羞辱自己的同類和異類中的強者、美者以滿足近于畸形的心態(tài)，或是謀取商業(yè)利益，實際上是在公開展示自己的無恥和懦怯，我為自己的同胞、同類而羞愧，而氣憤！最近，有傳媒披露了更加駭人聽聞、慘無人道的殘害動物的內(nèi)幕：在河南開封汴京公園內(nèi)，一個來自安徽的馴獸團用極為殘忍的手段驅(qū)使老虎、獅子、黑熊等動物為游人表演，為了不讓動物們反抗，竟然將獅、虎的牙齒、指甲全部拔除或敲斷，致使動物們的口腔、嘴角潰爛、化膿，慘不忍睹，其中連一只僅4 個月的小虎也難逃厄運。更有甚者，在浙江慈溪和寧波，先后發(fā)生兩起因馴獸團主人見利忘義用殘酷手段驅(qū)使國家一級保護動物東北虎頻繁走穴表演被活活累死的慘劇。這兩只東北虎一名“雷雷”一名“花花”，都只5歲，通人性，會表演，據(jù)目擊者稱：“雷雷”死時眼眶里還掛著眼淚。而“花花”死后竟遭剝皮賣肉的大劫！
皇天在上！天道公平，眾生平等。老天怎么會造出這么一種以虐殺異類的生命、凌辱他們感情為樂、牟利的生物來呢！
我欲哭無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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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進化的進程中，人類中的一部分是變得愈來愈能耐也愈來愈霸道了。
莊子的時代，盡管諸侯混戰(zhàn)殺得血流飄杵一塌糊涂，但那是人類自個的事，與“非人族類”無關(guān)。作為智者、隱者、賢者，莊子能設(shè)身處地、察跡觀行，體味到魚兒們在水中暢游的快樂，而不是見魚思食，立馬命人將水中魚一網(wǎng)打盡，烹之以飽口福，確屬難能可貴；就是當時的政治家，也常有以一種“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的心態(tài)對待動物的。據(jù)說齊宣王當朝時，有人牽著一頭牛經(jīng)過朝堂之下，齊宣王見了問：“把牛牽到什么地方去？”那人答：“準備殺了用來祭神�！毙醣阏f：“把它放了吧！我不忍心看到它顫栗恐懼的樣子，這不就像沒有犯罪卻要送它去死嗎�！泵献泳痛丝偨Y(jié)說：這正是仁慈的心術(shù)�！熬又谇莴F也，見其生，不忍見其死；聞其聲不忍食其肉。是以君子遠庖廚也�！�
然而這種仁術(shù)，這種境界已差不多成為絕響了。
科技的進步，文明的發(fā)展，本來應(yīng)該有助于整個人類精神境界的提升，有助于人對“非我族類”的動物生命意義的認識和尊重，有助于人類從“天人合一”的高度來處理好和動物界的關(guān)系，然而，不管意沒意識到，客觀事實是，科技進步文明發(fā)展的結(jié)果將人類中的一部分變成了武裝到牙齒的動物殺手，變得對非人生命越來越霸道，越來越冷酷，越來越自私，為了滿足自己的私利，將整個動物界置于自己的生殺予奪之下，動物生存的權(quán)利和生命的需要，動物的生存狀況和喜怒哀樂，從來被漠然置之，甚至被殘酷無情地剝奪。
人與人之間的爭斗、殺掠，那是人類自己的事，從動物的角度來看無話可說；人對動物間的爭逐也無話可說，那是弱肉強食、優(yōu)勝劣汰的自然規(guī)律。但是人類對動物的幾近物種滅絕式的屠殺卻是另一回事，這不僅不是自然規(guī)律使然，恰恰是違背自然法則的行為。因為人類發(fā)展到今天這個地步，早已脫離了動物界的自然競爭，他已完完全全成了與自然、與動物對立的異己力量。難道就因為人類比任何生命體都強大，是“萬物之靈長”，就可以為了自己的生存和享樂有權(quán)任意虐殺其他動物？
人們，特別是西方那些經(jīng)濟與科技高度發(fā)達國家的國民，今天正在愈來愈頻繁、愈來愈富有想象力地談?wù)撏庑侨藢Φ厍虻娜肭�，他們用金錢和高科技炮制出來的大片中，那些奇形怪狀卻擁有極高智慧和超人能力的外星人，將為所欲為的地球人置于他們的恐怖統(tǒng)治之下，地球人只能任其擺布和蹂躪，一如地球上的動物界被人類所奴役。
這真是絕妙的反諷。
人類在資本主義發(fā)展階段曾喊出過“天賦人權(quán)”的口號，聲稱人生而平等，任何人都享有天賦的多種做人的權(quán)利。但是，老天、造物，難道也賦予了人類以恣意殺戮、奴役別的生命的權(quán)利嗎？人們在強調(diào)自己生存和發(fā)展的權(quán)利不容踐踏、不容剝奪的同時，是否也該想想，非人類動物是否也應(yīng)該有生存的權(quán)利呢？誰都知道，讓每一種生命都有自己生存、發(fā)展的空間，享受每一種動物都應(yīng)該有的生活樂趣，這才是老天的本意，否則，老天也不會將它創(chuàng)造出來了。生命倫理學(xué)的精義當在于此。更何況，從生態(tài)平衡而言，只有當動物界（當然還有植物界)處于良性循環(huán)時，人類才能活得像個人樣。所以，從動物界的角度來看，不，從老天爺?shù)难酃鈦砜�，人對動物的奴役和利用的�?quán)利，只是出于人類的一己私利，并沒有征得其他生命的同意，完全是人類一族一群所為，就像在階級社會中，法律完全是統(tǒng)治階級制訂并為本階級服務(wù)一樣。盡管人對其他非人動物的欺凌是如此不公，但卻不會有任何一種抗議出現(xiàn)，因為人類唯我獨尊、大權(quán)在握地把持了這個星球的話語權(quán)，而整個動物世界卻沉淪于無聲的深淵，就像人類中的
聾啞世界�？梢韵胍�，人自己賦予自己的這種權(quán)利在“非人族類”看來是多么專橫。
人類為了自己的生存，所以要奴役和剝奪其他“非人動物”的生命和利益。許多生物物種的滅絕或瀕臨滅亡就是如此造成的。據(jù)英國《衛(wèi)報》最近報道：去年卸任的政府首席科學(xué)家，現(xiàn)任皇家學(xué)會主席梅勛爵推算，鳥類和哺乳動物的滅絕速度比歷史上千百萬年來的平均速度要快 100—1000倍。對化石的研究表明，歷史上曾發(fā)生過5次大規(guī)模的物種滅絕。而現(xiàn)在，人類正主導(dǎo)第6次物種大滅絕，其規(guī)模不亞于6500萬年前的恐龍大滅絕。
多么駭人聽聞！
當年白人殖民者在種族主義理論支配和資本原始積累貪欲驅(qū)使下，曾憑借海盜船、火藥槍將非洲、美洲的一些土著居民趕盡殺絕；
當年的法西斯納粹黨徒在瘋狂的種族歧視復(fù)仇情緒支配下發(fā)動大規(guī)模的侵略戰(zhàn)爭，在集中營里將成千上萬的“非我族類”的平民、戰(zhàn)俘送進毒氣室、煉人爐；
當年的極左、極右各種極端主義勢力曾在不同范圍里、不同程度上對平民實行種族滅絕式的清洗……
現(xiàn)在，人類中一些人對動物生命、種群的“物種歧視”乃至滅絕式血洗，同人類中一部分人對另一部分人的“種族歧視”乃至“種族滅絕”在形式乃至本質(zhì)上究竟有多少距離呢？
無非是五十步笑一百步吧！
著名的猶太裔作家以撒·辛格說：“就人類對其他動物的行為而言，人人都是納粹�！贝嗽掚m然極端，但卻讓人難以辯駁。
過去，我在樹林里看到有人張網(wǎng)捕鳥，在花鳥魚市看到那在一個個狹小籠子中蹦跳、掙扎、木立、嘶鳴的小鳥時，會以為生活多么豐富多彩，但現(xiàn)在卻每每勾起了一些遙遠的幾被塵封的記憶碎片……在我童年生活的南方那座城市，因依山臨江，樹木繁盛，氣候適宜，故而禽鳥特多，在我上學(xué)路兩旁連成一線的小樹間到處是飛來飛去的小鳥。我們往往邊放學(xué)邊持彈弓從小林子里穿行，只要頭上的枝葉間有鳥兒棲落張弓就打，當一只鳥兒中彈從林間撲撲簌簌墜落在地，心中就為之狂喜，趕緊拾起，不是腿兒打折，就是翅膀淌血，握在手中，小小的身體仍在掙扎，想養(yǎng)起來幾無可能，驚恐與創(chuàng)傷使它們很快就會死去……這是多少年前的事了，可是現(xiàn)在回想起來，幾十年前鳥兒在手中掙扎撲楞翅膀、哀鳴絕望的感覺似仍殘留在手心，真有椎心之痛冤魂附體之感。
任何生命被摧殘都是極端痛苦的——更別提我們差不多每天都要吃掉的各種動物肉和動物肉類制品了，那都是以“君子遠庖廚”的方式在無情地吞食別個生命、在殘忍地制造別個的痛苦。
吃
豬肉、
牛肉、
羊肉……
吃
鯉魚、鱖魚、鮑魚……
吃公雞、母雞……
吃乳豬、乳
鴿……
吃烏
龜、甲魚……
吃
熊掌、駝蹄、鹿鞭……
甚至吃孔雀、吃老虎……
一張如無底洞般的牙尖齒利的血盆大口，似要將普天之下的動物吞噬殆盡！
在德國艾科爾野生動物園的一座小木屋的墻上，寫著這樣一個問題：
“世界上最危險的動物是什么？”
游客們馬上想到的答案是獅子、老虎、毒蛇、鱷魚等等。
人真是太謙虛了。真正的答案只要打開木屋的門就可以看到。木屋門一旦打開，游客們面對的是一面大鏡子，每個人的尊容都在鏡子中纖毫畢現(xiàn)——
人，你才是最危險的動物！
我們這個星球現(xiàn)在被弄得遍體鱗傷：土
地沙化、林地萎縮、大氣污染、水源短缺……你都得負起全部責任；
人世間有那樣多的丑惡和苦難，自然界中有那么多的死亡和罪孽……你都不能辭其咎！
于是，人們開始覺醒了。
據(jù)說那位殺死了懷孕母藏羚的獵手，在剖開母羊肚子看到了那蜷伏的胎兒后，將母子倆連同自己的獵槍一起埋葬在山坡上，從此，他消失在藏北草原上。
這是良心的回歸。
我終于理解了這種由摧殘生命而產(chǎn)生的極度愧疚和痛苦。理解了那位古代印度太子為什么悲天憫人、出家修行而成“普渡眾生”的一代fo祖釋迦牟尼。
由是，我敬佩在驚濤駭浪中駕著小小摩托艇、橡皮船沖到巨大捕鯨船旁抗議捕殺鯨魚的綠色環(huán)保主義者；崇仰在可可西里倒在偷獵者罪惡槍彈下的保護藏羚羊的緝私隊隊員；贊美歷盡艱辛十幾年如一日在非洲叢林中與獅、象、猩猩為伴的科學(xué)家；感謝一切尊重動物生命并為維護其生存權(quán)利而百折不撓的動物保護者們……
讓人感到欣慰的是，從十八世紀英國最早提出防止虐待動物立法以來，已有越來越多的國家制訂了有關(guān)保護動物的法案，1973年，《瀕危野生動植物種國際貿(mào)易公約》正式簽訂，1981年，中國正式加入該《公約》。2000年，吉林省人民代表大會常務(wù)委員會通過了《關(guān)于禁止獵捕陸生野生動物的決定》。尊重非人生命、善待動物、保護生態(tài)環(huán)境的觀念被越來越多的人和機構(gòu)認為是現(xiàn)代意識的必具成分而接受。
最近，讀到一條消息：《德國給予動物憲法權(quán)益》，稱：德國今天成為了第一個在憲法中保障動物權(quán)益的歐盟國家。在表決中，大多數(shù)議員支持在一項強制本國國民尊重和維護人類尊嚴的憲法條款中添加“以及動物”的字樣。
如果說，資本主義誕生時期的文藝復(fù)興、啟蒙運動意味著人的覺醒、人性的覺醒、人性的復(fù)歸的話，那么，在憲法中將維護動物的尊嚴與維護人類的尊嚴并列，可以說是標志著人性的第二次覺醒——這是人超出自我的界限，從更廣闊得無比的人與自然的關(guān)系、人與非人生命的關(guān)系的高度，從人類生存、存在和發(fā)展的進程，來理解和肯定什么才是真正合乎人性、合乎倫理、順乎天道、順乎自然的行為。與此相映生輝的是，今年初在澳大利亞網(wǎng)球公開賽上，一位運動員因自己打起的球?qū)⒖罩酗w過的小鳥擊斃，而當場跪地合什為之懺悔、哀悼。這一跪，充分顯示出人之為人的高貴尊嚴和對生命的珍愛敬畏之心。而在中國湖北，為了拯救一只小金絲猴，出現(xiàn)了百位人類母親為其哺乳的感人事跡�！叭祟惤o動物哺乳，這種愛太令人感動了！這再一次讓我們看到中華民族善良博愛的傳統(tǒng)美德。”消息傳出，外國讀者贊頌有加。這同屠戮藏羚羊的暴行相比，不正是天使與野獸的天壤之別嗎！
然而，讓人為之揪心的消息仍然不絕傳來：“全球環(huán)境處于危險的十字路口”、“全球變暖，鳥亂方寸”、“北極熊掙扎度日”、“阿拉善駱駝，死亡告急”、“公園只為掙錢，孔雀被強迫開屏”、“中國大陸金錢龜瀕臨滅絕”、“印尼珍稀動物走私猖獗”……
這會兒，一家刊物上題為《離去的東北虎》的消息又叫我驀地一驚。東北虎是虎科中個頭最大、儀態(tài)最威嚴的虎，是瀕臨滅絕的國家一級保護動物，我國東北境內(nèi)森林已難得見到東北虎的蹤跡了，僅有的十數(shù)只難道還要“離去”？！從生態(tài)平衡角度看，任何一個物種的消亡都必將引起連鎖反應(yīng)，導(dǎo)致更多物種的消失。東北虎處在生物鏈的頂端，如果它不幸歸于滅絕，那將給生態(tài)環(huán)境造成難以預(yù)料的損失，那是人類的罪孽和悲哀，也是動物界、自然界的浩劫。
然而讀下去，才發(fā)現(xiàn)它講的是這樣一個傳奇故事：1974年，一伙在黑龍江省林區(qū)采伐隊當工人的年輕人，用精心設(shè)置的捕獸器夾住了一頭三百公斤左右的雌性東北虎，把它囚禁在木籠中，裝在車上，用3頭牛拉著下山，轉(zhuǎn)移到別處去。那天，由十幾個棒小伙護送，一路上格外小心，嚴陣以待�！跋挛缢狞c多，天就快黑了，寒風呼嘯，雪花亂飛。我們正在盤山道上艱難地行進，突然當頭響起一聲驚雷般的虎嘯。我們立即放槍，但根本沒看清老虎在哪兒。老虎的動作太迅捷、強悍了，猛聽‘卟叭’一聲巨響，一根木杠已被
虎掌擊斷。兩頭虎咆哮發(fā)聲，向山上躥去。好半天，我們才敢從地上爬起來，好像剛做完一個惡夢，木籠已經(jīng)空了，三頭牛嚇得癱在地上，屁滾尿流�！�
痛快痛快！真該浮一大白！那感覺就像讀金庸、梁羽生快意恩仇的武俠小說。浮在我眼前的是喬峰喬大俠和金毛獅王謝遜的身影。這兩只東北虎已真正恢復(fù)了百獸之王的雄風霸氣，再無復(fù)在馴獸團被人欺凌、奴役的屈辱、卑瑣了。多么壯偉不羈的生命！多么不可一世的氣概！
也許，只有當動物強大到足以粉碎人類對它的宰割時，人才會認真考慮動物的生存權(quán)利。如果做不到這一點，那么，只有到動物界面臨滅絕之時，人類或許才會悔恨交加地來搶救這些將永遠消逝的美麗生命——無論哪一種情形，對于人類而言都為時晚矣！
我們面對的，將是一個除了人類自己的喧囂外，再也沒有任何天籟和其他生命瑰麗大合唱的枯寂世界。
我們將很難孤獨地生存下去。
人們，你們要警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