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養(yǎng)正私塾:冒險者朱清時:蔡元培式的教育改革家

本帖最后由 梁知行 于 2011/6/22 16:34 編輯 bhskgw.cn/yaoshi/

朱清時說,學校的辦學是否成功,歸根結底是看學生對社會的貢獻,南科大不僅要幫助學生培養(yǎng)健全的人格,還要培養(yǎng)他們批判和獨立思考的能力。

  特約記者/烏力斯

  6月7日,全國高考第一天。眾多媒體記者在深圳南方科技大學,想目睹焦點中的45名南科大學生,是否會按照教育部要求,在學校參加2011年全國高考。

  此前,按照教育部要求,南科大在教務樓里安排了304、305兩個考場,學校也給學生發(fā)出通知,將在校內舉行高考,學生可自愿參加。但在6月6日,高考的前一天,45名學生發(fā)出了公開信,拒絕參考高考。此時,朱清時已經離開深圳,回到合肥。

  在教育部公開要求南科大學生參加高考后,朱清時一直持堅決反對的態(tài)度。但作為校長,他必須考慮深圳教育部門的壓力和責任,所以他沒有代表學校出面抵制,而是以個人身份站出來表示反對!爱吘鼓峡拼笫鞘姓k的,于是我只能讓學生自己選擇。為了回避,我一直到現(xiàn)在都不在學校!

  在得知南科大無一人赴考的消息后,南科大校長朱清時表示自己很欣慰。社會的支持和學生的態(tài)度,讓他看到教育改革的希望,也給了他支持下去的勇氣。

  但南科大的問題仍然存在。至今為止,南科大還不在教育部公布2011年具有普通高等學歷教育招生資格高校的名單內,這也就是說,原計劃招收150名新生的南科大,按照教育部規(guī)定,并沒有錄取學生的資格。南科大如果招生,勢必遭遇到和去年一樣的“非法招生”問題。

  此外,由深圳市委組織部主持的南方科技大學副校長遴選已經進入9人大名單公示階段,并明確表示2名副校長的行政級別是“正局級”。而作為校長的朱清時在設定南科大章程的時候已經對記者表示過,南科大系統(tǒng)內將取消所有的行政職務和職務待遇,去官化、去行政化,完全實行教授治校。南科大和深圳政府良好的關系也因此出現(xiàn)分裂,目前,雙方就此問題的協(xié)商,尚未達成一致。

  如今的朱清時,和3月21日開學時的意氣風發(fā)相比,顯得心事重重。

  他一手制定的《南方科技大學暫行管理辦法》已經獲批,但尚未開始執(zhí)行。在問題頻繁發(fā)生后,朱清時最擔心的,還是那45名學生!叭绻母镒卟幌氯チ,我最難割舍的就這些孩子們。他們是響應我的號召,被我號召來參加這個教改的,我當然要對他們負責了。我希望把他們每個人都能夠安排好。 ”這話聽來格外蒼涼,可見朱清時面臨的壓力之大,足以讓他心生退意。

  接下來的問題是:——朱清時校長會不會辭職?不用多久,答案也許就會出現(xiàn)。

  “對我來講,我這么大年紀,家也在合肥,家庭成員都希望我盡快回去,如果沒有實質意義的改革,辦一個普通學校,完全可以找比我年輕,年富力強的人,我就沒有在這里做的意義了!边@是朱清時曾經說過的話,也可見他萌生去意的端倪。

  改革總會有阻力,一直以來,對南科大以及朱清時本人的質疑都沒有中斷過,最近幾日,原南科大籌建團隊成員、香港科技大學的幾名教授公開發(fā)文,指責他的嘩眾取寵和為口號服務,并言辭激烈地稱“朱清時校長把南科大的籌建完全變成了展現(xiàn)其個人喜好的私塾”。這讓朱清時更處于爭論的風口浪尖。

  我們關注朱清時,也是因為他的實驗關系到中國教育的改革和未來。如果南科大能夠走出一條教育新路來,接下來會有越來越多的高校走南科大之路。反之,如果朱清時“中途退場”,中國高校改革很有可能會再延后若干年,中國教育的一絲曙光也將消失,又回到死氣沉沉的局面。

  讀書上學不容易

  朱清時,1946年出生在成都,父親朱穆雍是當時成都華西大學(今四川大學)社會學畢業(yè)生,一直在原四川省政府中做職員。解放后,父親作為留用人員參加革命工作,在上世紀50年代中期的“三反”運動中,成為專政的對象,被下放到金堂縣勞動改造,留下11歲的朱清時在成都十三中讀書,獨立生活。

  “在我整個青少年時代,父親的問題一直是個沉重的包袱,沉重地壓在我的心靈上。我還記得父親被判管制一年的消息傳來那天的情景,對于讀書人家庭這是盆難以忍受的污水,當時全家人絕望地抱團大哭!

  父親在管制期間無工資,管制結束后只有低工資,無力養(yǎng)家!澳赣H就開始早出晚歸干零活:為別人洗衣服,為被服廠縫衣服,為建筑工地砸石頭,掙來一點錢養(yǎng)活一群子女。母親的這種自強不息的精神深深地印在了我的心里。”

  高中時,在數(shù)學老師周泰金的引導下,朱清時迷上了數(shù)學。尤其是周泰金老師講述的法國數(shù)學家伽略華的故事,伽略華成了他當時崇拜的偶像。一次,朱清時寫了一封信給華羅庚,時任中國科技大學副校長的華羅庚先生看了他寫的論文,還給他寫了回信,講了許多鼓勵的話,使朱清時備受鼓舞。

  1962年,成都市舉行第一屆中學生數(shù)學競賽,朱清時等4人獲得一等獎,這次獲獎給當時的“白專典型”朱清時帶來了好運,第二年,經過一場辯論,學校副校長兼黨支部書記艾淑斌親自拍板,吸收朱清時加入了共青團!敖榻B人之一是當時校團委副書記,我的同班同學譚廉志,后來考上了四川大學中文系,再后來成了我的終生伴侶!备咧挟厴I(yè),朱清時考上了中國科技術大學近代物理系。

  “文化革命大串聯(lián)”開始,朱清時和另外幾個同學背上背包,從北京步行,走了3個月時間,穿河北農村,過河南蘭考,渡淮河,越湖北大別山,到武漢,渡洪湖,從城陵磯過長江,經湖南岳陽、長沙,朝韶山,然后步人江西,登上井岡山!斑@三個月的經驗使我明白了人生的一個真理:做任何事情,只要堅持不懈地走下去,日積月累,就能做出外人眼中的奇跡。這為我進入社會開始一生的工作打下了基礎!敝烨鍟r回憶說。

  1968年12月,朱清時大學畢業(yè),去了青海西寧山川機床鑄造廠,當了一名爐前工!拔业墓ぷ魇敲客頍捦觇F后爬進爐膛,把爐腔壁被燒壞的耐火磚敲下來,換上新的。爐腔里余熱有70-80度,還得穿上厚厚的帆布工作服,一會兒就汗如雨下。更令人擔心的是敲壁上壞的耐火磚時,說不定何時四周的磚會一起掉下來,把人埋在里邊,不死也殘。對這些我全然不在意,只是拼命地干活,一心一意想好好地改造自己!

  廠長是個愛才的人,見朱清時數(shù)學很好,就把他調到供銷科,負責廠里的原材料和設備維修用零配件的采購、庫存和使用計劃,同時兼作采購員。當時分來廠里的大學生們常在業(yè)余時間聚會,多為喝酒,打撲克,海闊天空聊天,發(fā)發(fā)牢騷!拔乙矔r有加入,但很快就感到空虛。我總覺得光抱怨懷才不遇沒意思,中國這么大,總是需要人才的,現(xiàn)在把時間荒廢了,一旦需要時,我們有什么呢?我仍然像在大學里一樣,抓緊時間學習。翻譯了一本《相對論的再審查》,稿子被山東大學油印出來,在國內流傳。寫了一篇論文《論基本粒子的靜質量隨時間變大》,1974年發(fā)表在《復旦學報》(自然科學版)上!

  原子彈給了他出國機會

  當時的中國,陷于“文革”混亂之中,國際上科學技術卻在迅速發(fā)展。中國科學院一邊應付“文革”,一邊為造原子彈組織技術攻關。原子彈和氫彈的主要原料是235鈾和6鋰,制備它們的主要困難之一是把它們分別與238鈾和6鋰分離開。國外的研究已表明,激光可用于有效地分離這些同位素。當時地處西寧的青海鹽湖所也想參加這一重大項目,急需學物理的人才。

  “得知這一信息,我即去拜訪該所的室主任康靖文,他拿了很長的一篇英文文章(題目是《化學中的激光》)讓我翻譯。幾天后,我就把譯文交給了他。他們馬上就決定要我。當時面臨的最大困難是鑄造廠不放我。廠長態(tài)度十分堅決,一再說我是個人才,決不能放走!”最后,廠長下基層蹲點勞動,同情朱清時的供銷科長和人事科長,迅速為他和妻子一塊辦好調動手續(xù)。

  朱清時就這樣去了中國科學院青海鹽湖研究所,成為激光分離同位素課題研究項目小組負責人。1979年,朱清時被選為中科院首批出國進修人員,到了美國華盛頓的圣巴巴拉大學,從事激光光譜研究,進修期滿后,朱清時又轉到麻省理工學院從事半導體激光光譜紅外線多光子離解等的研究。

  “初到美國,我出過許多洋相。偌大一個華盛頓市,我全靠兩腿到處走。中午寧肯餓一頓或花一個多小時走回使館吃免費飯,也不肯花錢買點東西充饑,更不愿出5角錢坐一次地鐵。寧肯花一兩個小時一件件用手洗衣,也不愿花幾角錢用一次宿舍的洗衣機。我還專門買過美國人不要的凈肥肉來吃,就為了省錢。很久以后,這種窮怕了的心理才慢慢轉變過來。我們終于明白,自己的時間、精力和健康遠比省下的那點錢重要!

  更大的困難還是在工作中。在圣巴巴拉加州大學從事激光激發(fā)熒光光譜研究時,實驗室的設備多數(shù)他都沒見過,連用途都沒搞清楚,更無從下手使用。因為他中學和大學學的是俄語,英語比較薄弱,讀不懂說明書!皩ρ芯康恼n題,我只有一些科普知識,幾門主要基礎課未系統(tǒng)學過。相關參考文獻更像天書般難懂,差距多大!還有口語不流利,不能進行較深入的討論。原以為出國是進天堂,卻不料來到地獄之門!泵恐艿男〗M討論會,是朱清時最難受的時侯,討論的問題聽不懂,自己更無話可說。那種尷尬的局面讓他很受傷。別無選擇,只能是放棄了一切娛樂和休息時間,集中精力迅速填補實驗技術和專業(yè)知識的空白,投入到實驗中去。

  “我列出一個問題清單,包括我不知道的儀器的功能和操作方法,然后請教別人,把他的介紹一一記下來,自己再練幾次,熟悉之后,就能找出每臺儀器的關鍵點,然后再讀說明書的有關部分,很快就能掌握。兩三個月之后,我已能熟練地操作整個復雜的系統(tǒng),做出了一些漂亮的結果。終于有一天,當看到記錄儀畫出期待已久的曲線時,我深切感受到了探索科學真理的快樂!”

  在美國兩年多的時間里,朱清時與他人合作研究的用激光做出的氫氧化鈣自由基的高分辨光譜被美國宇航局和法國科學家用作確定星際空間中存在氫氧化鈣自由基的依據,他還發(fā)表了有關半導體激光光譜等前沿方面的科研論文7篇。

  “在一次學術會上,我的老師向與會者介紹我說:‘他幾周內做完的工作,美國學生通常要干上一年!@句話給我的自尊心帶來的快樂,補償了第一年生活中的全部苦惱!1981年6月,第36屆國際分子光譜學討論會,邀請朱清時做分會討論的主席!澳翘,站在主席的位置上時,我已完全忘記了因家庭出身而遭受過的種種屈辱!

  兩年進修期滿之后,麻省理工學院要聘請他做“博士后”研究員!拔耶敃r很猶豫,在美國從事科研,各方面條件優(yōu)越,但只能在別人指定的框框內工作;回國則可以充分展示自己的特長,發(fā)揮自己的獨創(chuàng)性,更好地體現(xiàn)自己的人生價值!弊詈,朱清時還是選擇了回國,與同事們一起建起了激光光譜實驗室。國際著名的激光雜志《Laser Focus》曾在1984年12月號上專文介紹中國的激光實驗室,朱清時在鹽湖所的實驗室被看作是世界兩個水平最高的實驗室之一。

  在事業(yè)起飛的同時,朱清時也遭遇到因名利導致的人際關系問題,朱清時發(fā)現(xiàn)在鹽湖所無法再深入開展激光光譜學研究。1984年,他調到了中國科學院大連化學物理研究所,從此他的研究工作進入了新的階段,成了選鍵化學的國際權威。

  中科大校長十年

  1994年,朱清時調到中國科技大學,建立了選鍵化學實驗室,走上了科研和教學相結合的道路。1996年,他當上副校長,1998年被國務院任命為校長。

  擔任中科大校長的10年里,朱清時先趕上了教育部的“擴招”政策。2001年的時候,在全國高校擴招的大背景下,中科大的本科生從原來1300人增加到1860人。雖然他們只多招了560人,可是學校教室變得很緊張,老師上課量也增加了,課程排不過來。

  “當初大學擴招的時候,我受到很大壓力,校長面臨決策,一個是不撈白不撈,你多招一個學生就多收入一兩萬,你多招一千個學生就是一兩千萬。但撈了你要付出代價——你保證不了教學質量,我覺得這個是一個大學校長經常都面對的考驗!

  思前顧后,朱清時后來停止了繼續(xù)擴招,這導致學校里很多希望通過擴招增加工資收入的教職工都罵他!八麄冋J為當初大擴張的時候中科大應該擴招,但我相信,過幾十年后可見分曉,你沒有擴招,保持了原有的水平、實力,其他學校大擴張了,但是它質量下降了。你教師隊伍沒有加強,多了一倍學生,等于你有效內涵就稀釋了一半,不可能保持原來的教學水平,如果你保持不了教學水平,你還是什么高等教育呢?”

  而且,由于擴招,“教室和宿舍不夠用,大學開始在本部以外的郊區(qū)建設新校區(qū),圈了非常大的土地,建了許多教學樓、科研樓、宿舍,建的錢從哪里來?一部分是學生身上來,一部分是土地置換和銀行貸款!敝烨鍟r給記者算了一筆賬,迫于經濟壓力,很多大學和企業(yè)合作,新辦了各種名目的獨立學院,目的就是償還銀行的貸款,增加教職工收入!斑@導致學生和家長對學校和老師的態(tài)度出現(xiàn)了變化,他們由過去尊敬、感謝變成了理所當然:我付了那么多錢,你要教我本事,然后去工作了把這些錢再掙回來。有時候他們覺得你教得不好,不一定值這個錢。那全社會對大學的態(tài)度就和過去完全不同了!

  在那段時期內,一些地方政府看中了大學擴招的機會,紛紛利用地價差異,搞土地置換,讓大學搬到郊區(qū),或者在郊區(qū)建設新校區(qū),以“大學城”的名義開發(fā)新城區(qū)。中國科技大學當時受這股潮流的影響,也打算在合肥郊區(qū)建設新校區(qū)。但朱清時在對其他已建新校區(qū)的調研中,發(fā)現(xiàn)了許多問題!霸瓉砝蠋煻甲≡趯W校內,家屬生活區(qū)和教學區(qū)很近,十幾分鐘走或者幾分鐘騎自行車到教室、實驗室。他們工作和生活都在學校,學生和老師交流的機會非常多。有時候到了五六點鐘,已經過了下班的時間,還可以見到學生和老師在討論問題!倍谀切┬滦^(qū)里,這樣的現(xiàn)象很少看見了。偏遠郊區(qū),因為交通不便,住在城區(qū)本部的老師一天就得花兩個小時在路上,精力會受大的影響!昂苌儆袑W校在建新校區(qū)和二級學院的時候,考慮到老師的精力也是成本,長此以往,學校教學和科研水平就會下降。老師和學生見面和交流的機會很少,老師對學生的影響就慢慢減小了!

  另外,朱清時還反對“教育產業(yè)化”。1992年,國務院頒布了《關于加快第三產業(yè)發(fā)展的若干規(guī)定》。規(guī)定中明確將教育列入第三產業(yè),并強調教育應以產業(yè)式體制,堅持“誰投資,誰受益”的發(fā)展原則。

  “這個觀念一引進,就把學校和教育變成為了商品。中國的教育系統(tǒng)受市場化的影響,學校教育徹底商業(yè)化了,教育領導人的觀念也這樣認為,于是這些年里,學校動不動就收高學費,借學校來增加收入,學校不再只是教書育人的所在,不再是象牙塔,和很多社會上的單位一樣,是市場經濟中的一員。老師不是傳道授業(yè)解惑的導師,學生成為了教育的消費者,師生之間成了一種買賣關系和服務與被服務的關系。教師與學生之間成了一種經濟關系后,教師的形象就不再神圣,學生、家長和社會對學校的看法自然就變了!

  不過,朱清時高興地看到,“ 現(xiàn)在,教育部的觀點也發(fā)生了變化,從‘把教育產業(yè)化作為教育政策’到‘堅決反對教育產業(yè)化’,這是一個進步。我始終認為,大學主要是為國家培養(yǎng)人才,是國家事業(yè),而不是賺錢單位,不能超額收取學費,增加學生負擔,把那些有才而無錢的優(yōu)秀學生拒之門外。中國科大的辦學經費排在全國30位左右,招生規(guī)模50年幾乎未變,實際學費僅為2000多元,在一流高校中排名列后!

  校長改變不了學校

  “我中學時代就很崇拜牛頓、愛因斯坦,想當科學家改造世界;上大學以后我發(fā)現(xiàn),改造世界的可能性太小,就想做一個研究員改造這個國家;等到畢業(yè)工作以后,一路遇到很多問題,發(fā)現(xiàn)我只能改變一部分;做到大學校長的時候,發(fā)現(xiàn)很多想法都很難實現(xiàn),就只想改變這個學校了!敝烨鍟r對記者說。

  在擔任中科大校長的10年里,如何建設世界一流大學是他不斷思考的問題。最初,他認為中國大學教育的問題在于教學大綱、教材太落后,于是帶著同事去麻省理工等高校調研,回國搞教學改革,引進優(yōu)秀人才。

  幾年后他才發(fā)現(xiàn),教育體制和考評制度才是大學的核心問題!艾F(xiàn)在的大學沒有辦學自主權,所有的大學從教材、課程到教學評估,從招生到考試,從教授到學生,都在教育部的統(tǒng)一管理下,大學沒有特色,所有的大學都是一個樣。如果不給大學校長權力,不讓一線教授參與學科建設,還是靠教育部事無巨細地抓,想改變確實很困難!

  以中科大為例,在現(xiàn)行的學術科研考評制度下,大學老師腦子里都想著提職稱,要經費,寫論文,不在意講課!凹词褂薪淌谠谝痪上課教學,大家也是應付了事,他們的心思都在課題上,他們跟學生接觸和對學生的熱情都在減弱。光講好課學生喜歡,如果沒有科研成果,沒有評文發(fā)表,老師的職稱、待遇都上不去,F(xiàn)在的科研評價、考核的方式機械、不合理,讓許多老師喘不過氣來。學術帶頭人都很忙,天天忙著做計劃,跑項目,或者忙特聘教授和特聘學者……平時大課都不開了,偶爾開個公開課或者做演講,在家里帶帶碩士、博士,哪里有時間和學生交流、溝通?”

  “真正優(yōu)秀的老師很喜歡給學生上課,學生能啟發(fā)老師自己,對問題看得更深。在學校做教授就一定要上課,不然就做研究員。美國哪怕是諾貝爾獎得主都要上課,在美國學校不上課就不能當教授,只有退休。在評職稱的時候,不是按照數(shù)量統(tǒng)計來考評,數(shù)專著發(fā)論文,而是由學術委員會看論文的品質和成就!

  朱清時認為要解決這個問題只能是教師公務員化!皣胰绻軌蛱岣呃蠋煹墓べY待遇,像國外和公務員一樣執(zhí)行待遇標準,讓老師無憂無慮地工作和生活,中國的大學肯定會比現(xiàn)在安靜——老師的心靜下來,從容起來,才能讓教師把更多時間花在教書育人上,提高教學質量!

  中國傳統(tǒng)的書院曾經培養(yǎng)了良好的師生關系。書院的老師經常是幾個人,學生也不多,老師們和學生都住在一起,除了上課學知識外,老師和學生時時刻刻都在交流。朱清時覺得英國的劍橋和牛津的學院就相當于中國的書院,后來他想在中科大實施書院式管理,重建良好的師生關系,讓學生不分專業(yè)和年級混住在一起,讓學生上課之外的活動更豐富。結果教育部當時下文禁止,要求學生按照專業(yè)來管理,要把學生管理得嚴格一點。然后,學生宿舍里住滿了輔導員,通常是搞政治思想工作,學生和他們缺乏心靈的溝通和交流。

  最后,朱清時發(fā)現(xiàn)問題的根源是教育制度和體系問題!叭绻逃w系不改的話,目前的眾多問題無法解決,中國大學應當‘去行政化’和‘教授治!!边@些在1917年由蔡元培首倡的治校理念,成就了北大在20世紀初的輝煌,至今仍被視為中國教育界稀缺的良藥。當朱清時越來越清楚地意識到這一點的時候,一直到離開中科大校長的位置,他發(fā)現(xiàn)自己手上沒有權力去做改變。

  奪回來的辦學自主權

  “我一直跟他們講道理、去溝通,讓他們理解我們?yōu)槭裁催@樣做,我不是為自己! 在今年 “兩會”會場上,被重重壓力包圍的朱清時一直在為自己的改革解釋,尋找同盟和支持。

  “他們”是教育主管部門。在“他們”眼睛里,這位濃郁書卷氣平時在辦公室里喜歡穿一雙布鞋的校長,是一個不按照規(guī)則出牌的人,更是一個給他們出難題的人,一個冒犯和挑釁者。

  這一切都是因為南科大。2009年3月,剛剛從中國科技大學校長任上卸職的中科院院士朱清時,在深圳“全球海選校長”中,全票當選南方科技大學擬任校長第一候選人。上任不久,他就主動放棄自己享受的省部級待遇,提出放棄行政級別。

  在給深圳政府遞交的方案中,朱清時提出要在深圳的改革試點權,以機制創(chuàng)新匡正中國教育積弊,以去行政化回歸教育本源,恢復“教授治!钡膫鹘y(tǒng),把南方科技大學辦成“全世界華人學者乃至世界一流科學家最向往的工作地方,培養(yǎng)中國未來需要的精英棟梁”。

  在未來的南科大,朱清時把對自己的定位是CEO。理事會負責日常管理,大事由理事會投票決定。學院的運營團隊不設行政級別,從朱清時開始,學校里的所有人,他的功勞與貢獻靠本事,按崗位拿薪酬,而不是靠他的行政職別或者官位。

  朱清時和他的教育改革,如一塊石頭砸進平靜的水面,在教育層面上引發(fā)了軒然大波,把中國大學教育問題推到了聚光燈下,也讓南科大成為全社會矚目的焦點,讓人不禁想起上世紀80年代中國教育的另一次改革嘗試:劉道玉主政武漢大學的一系列教育改革。

  但這次的改革完全不同。南科大屬于典型的“未批先辦”。2007年6月,深圳市就向廣東省和教育部遞交了關于申辦南方科技大學的相關報告,但南科大一直沒有取得教育部認可的“名分”。2009年9月10日,朱清時赴深圳上任,9月15日,教育部在南科大校區(qū)施工現(xiàn)場,批評他們“未批先建”,又表示根據規(guī)定,新建高校不允許使用“中國”和“南方”等大詞,南科大應改名為深圳科技大學。

  對此,朱清時先是大量接受新聞媒體采訪,向公眾傳達自己的改革理念,又借參加澳門大學新校區(qū)奠基儀式時,與新上任的教育部長袁貴仁進行溝通,接著又參加了國務院總理溫家寶主持的《國家中長期教育改革和發(fā)展規(guī)劃綱要(2010-2020年)》座談會,匯報南科大的教改情況。

  “總理都叫南方科技大學了,肯定也不能再叫別的名字了”。當這些訊息被朱清時通過媒體放出后,南方科技大學校名的爭議便平息了,連教育部的審批官員也沒有意見了。2010年5月,原教育部副部長吳啟迪率教育部專家考評組到深圳,對南科大的籌建工作表示肯定。

  但朱清時還是遇到了釘子。一份1986年制定的《普通高等學校設置暫行條例》第17條規(guī)定,“設置普通高等院校的審批程序,一般分為審批籌建和審批正式建校招生兩個階段”。根據規(guī)定,南科大成功獲批籌建的前提條件是,在校生計劃規(guī)模不少于5000人,圖書不少于6萬冊。而朱清時想辦的是那種小而精的大學,比如麻省理工學院和加州理工學院,學生少老師多,培養(yǎng)的都是對人類科技進步有卓越貢獻的精英知識分子!拔覀兪着猩媱50人”。因此,教育部的這些制定于20多年前的規(guī)定,就顯得陳舊和過時。

  在朱清時的再三爭取下,教育部高校設置委員會曾專門開會研究南科大的問題,老問題解決了,新問題又來了。根據條例,即使南科大獲準籌建,也仍要等幾年時間,到正式建校時才可得到招生資格。朱清時再次進京跟教育部協(xié)調,教育部的建議是讓南科大與中國科技大學聯(lián)合招生,但招來的學生必須是中國科技大學學籍。這讓朱清時無法接受,“改革的結果就是建一個分校,這還叫改革嗎?”

  另外,根據中國教育現(xiàn)行制度,南科大要從?崎_始辦學,升到本科,再申請碩士點、博士點——要辦成研究型大學,至少要30年的時間。那個時候,朱清時已經105歲了,他顯然不能等。在頻繁通過新聞媒體給教育部喊話,最終無果的現(xiàn)實下,去年10月,朱清時決定南科大在國家計劃外獨立招生,自辦大學發(fā)放不被國家承認的自辦文憑和學位,強行闖關。此舉被媒體稱為朱清時從教育部“奪回”了招生權和文憑發(fā)放權。

  在得到社會廣泛支持的朱清時“逼宮”的行為面前,2010年年底,教育部選擇了妥協(xié),在南科大招生考試后,下發(fā)批文同意未經教育部批準就擅自進行自主招生的南方科大進行籌建,學校代碼為14325,籌建期間可以試辦本科專業(yè),給朱清時主導的這場改革實驗暫時給予了一個模糊的承認。

  在今年兩會召開前,教育部公開表態(tài)支持南方科技大學在教改方面的探索。即便如此,朱清時還是感受到巨大的壓力。因為教育部對南科大自行發(fā)放文憑學位的行為,仍然沒有表態(tài)。也就是說,南科大的學位和文憑,不能和國家現(xiàn)有認證體系接軌。

       首批錄取的50名學生,最后只來了45名。一些家長也擔心,南科大的自授學位,沒有經過教育部批準,最終不能被社會承認。在開學注冊前夕,他們還是退縮了,沒有前來報到。

  更多的時候,朱清時是樂觀的。在開學典禮上,朱清時強調說,南科大的校風和文化,一是要崇尚真理,誰掌握真理,就聽誰的,二是要以學生為本。他說,學校的辦學是否成功,歸根結底是看學生對社會的貢獻,南科大不僅要幫助學生培養(yǎng)健全的人格,還要培養(yǎng)他們批判和獨立思考的能力。


來源:新民周刊


-----------朱先生是冒天下之大不緯啊,敢于天朝對抗?讓你學會了思考,學會了創(chuàng)造,學會了判斷,不是危及到天朝的統(tǒng)治了?
-----------南科大,紅燈停?


朱清時曾說,南科大沒有綠燈放行,也沒有紅燈叫停,一路遇到的全是黃燈。這一次高考事件觸碰了“紅燈”開關,來自內部的預警甚至比外部更猛烈。高擎改革旗幟的南科大再啟程之前,或許應該先回到一所大學的出發(fā)點。

  記者◎賈冬婷

  “不高考”

  6月7日,南方科技大學304、305教室,特殊的高考考場里空無一人。南科大首屆“教改實驗班”45個學生用行動表示了對高考的拒絕。

  請假回到山東的學生李方(化名)對本刊記者說,他們班20多個同學都“躲”回家了,為了避免在學!氨桓呖肌。在他看來,高考是底線,“參加高考,就意味著邁出妥協(xié)的第一步,以后象征性的妥協(xié)就會變成實質性的,一步步地被拉回到體制里”。

  “高考”以及它背后的“體制”,成為學生們心中“教育改革”的對立面。在這樣的思維框架下,似乎“考”就是背離改革,“不考”就是支持改革!霸趯W生們看來,他們是壯士,甚至會成為烈士,我們則是改革的叛徒!蹦峡拼笠晃粌炔抗ぷ魅藛T無奈地對本刊記者說。其實,南科大并非在真空中,作為一所公辦大學,深圳市政府是“老板”,教育部是監(jiān)督方,建立一個三方互信機制也是為改革贏得更有利的外部環(huán)境。在6月3日一封學校老師給學生們的信中寫道:“今天,大家的分歧在于‘改革中是否要盡量減少風險’,而不是‘改革’與‘反改革’的二元對立!

  在這位工作人員看來,教育部一直對南科大的教育改革亮“黃燈”,其實就是一種默許,而亮“綠燈”是要看成效的。一年多前,教育部部長袁貴仁還曾表態(tài):“我認為文憑應該是學校負責……如果各國都有經驗,可以考慮讓南方科技大學去試!辈贿^,南科大在實際運行中發(fā)現(xiàn),“高考”是一條不可逾越的紅線。

  南科大首屆實驗班45人中,一批人和李方一樣,沒有讀完“高三”,就參加了南科大今年春天的“自主招生”考試,而另一批,則由中國科技大學少年班招考落選的學生中挑選而來,最小的只有11歲。他們在進入南科大時簽下了《自愿申請就讀南方科大教改實驗班協(xié)議書》,做好了南科大“自授文憑”的準備,但他們甚至都沒有高中畢業(yè)證書,畢業(yè)后沒有教育部承認的學籍和文憑,如何與戶籍、醫(yī)保、公務員、就讀研究生等一系列社會體系接軌?

  出錢辦一所具有示范意義的研究型大學,深圳市顯然也不期望它一出生就陷入不被承認的境地。這位工作人員介紹,深圳市就高考的問題一直在與教育部談判,5月中旬教育部令下,仍然要進行高考,但采取一個變通之法,這次高考被稱為“高等學校注冊考試”,而非“全國普通高等學校招生入學考試”。也就是說,這次高考只是補一個“注冊”手續(xù),南科大已錄取學生只需走走形式,不管考分如何,依然是南科大的學生,畢業(yè)后的文憑即可獲得認可。在教育部看來,這已經是在高考紅線下的最大讓步,沒想到南科大不買賬。這位校內工作人員說,如今南科大陷入一種“可怕的寂靜”,他們都在等待7月1日理事會制度的實施,或走,或停。

  高考風波暴露出南科大內部的危機。漩渦中的校長朱清時選擇了回避,但他顯然與校內大多數(shù)工作人員并未達成一致。他側面通過媒體表達:“這45個青年拿他們一生的前途來參加我們的教改實驗,現(xiàn)在突然叫他們去參加馬上要舉行的高考。成績好不好姑且不說,回去參加高考就是回到了體制內,實驗還有什么意義?”

  那3天,李方說他徘徊在本來會身在其中的山東省實驗中學考場門口,問門口緊張等待的家長們,“除了高考,你們有沒有想過孩子們其他的選擇?”家長們的第一反應都是“沒想過”,這讓他感到孤獨,又隱隱有一些超越感。

  李方之前是山東省最好的實驗中學“實驗班”中的尖子生,最佳辯手,校報記者,原計劃是報考上海交通大學或者香港大學。他還清楚記得3月12日的情景,他已經作為南科大新生參加軍訓,晚上23點還做了80個俯臥撐,因為那一天是香港大學面試的日子。讓他改變這一既有軌跡的,是2月份看到了朱清時慷慨激昂的南科大自主招生啟事,還有鋪天蓋地的媒體贊譽!坝浀媚菚r看到一篇《辦一所出格的大學有多難?》!龈瘛汀y’的事都是我喜歡的!崩罘秸f?荚嚂r接觸到一些院士級教授和他們出的新鮮考題更讓他義無反顧,對公務員父親喊出來“我以后不會做啃老族!”“我或許會為這一選擇放棄很多,但不這樣,怎么能行駛在現(xiàn)在這樣一艘船上,與校長、與南科大改革綁在一起,經歷風浪,上吐下瀉呢!

  南科大教工食堂熱鬧的午餐時間,朱清時校長一個人在落寞吃飯。內外交困的校長已經在考慮要不要做下去:“《易經》中有一個卦,叫困卦。我們想做的事情就是改革,但是處處都碰壁……那些曾說要和我一起奮斗的人,后來都走了!彼X得,“真正理解我的,正是這45個孩子!

  “我們都懷著一顆‘實驗’的心……甘愿成為一些人眼中的小白鼠!痹诘弥M織高考幾天后的5月30日,李方曾以“一個南科大學生”的名義發(fā)出一封公開信。他對本刊記者說:“小白鼠有兩種,一種是傷了亡了,被人扔到焚尸爐里;還有一種是金貴的,生活在一個理想環(huán)境中。我們當然想做第二種,但如果失敗了要做第一種,我也甘愿!彼哪欠饩W上公開信以“殤”作為背景音樂,他后來覺得有些不吉利,“‘殤’的意思是未成年就死去”。

  一場事先張揚的改革

  從一開始,南科大就被視為教育改革的探路者。深港產學研基地副主任張克科對本刊記者說,深圳關于辦這第二所大學已經討論了十幾年,統(tǒng)計過的名字就有20多個,一個1300萬人口的城市,怎么可能就一所大學?香港700萬人,已經有8所了。而且擴張至3萬人的深圳大學已經淪為一所替深圳學生“兜底”的地方性大學,不能再重蹈覆轍。2007年,深圳市政府終于開始籌建南方科技大學,期望甚高,“參照香港科大建校的模式,一步到位地建成一所高水平的研究型大學”。

  張克科告訴本刊記者,南方科技大學頗有些“生不逢時”,當時教育部正處在“擴招”過后的反思中,“大學只能用地名,不能用虛名”,“整頓期不再批新大學”。但這并未澆滅特區(qū)的改革熱情,比如動用獵頭公司全球招聘校長。香港科技大學創(chuàng)校校長吳家瑋十幾年來一直作為深圳市決策咨詢委員會委員推動南科大籌建,也是這次校長遴選委員會成員,他對本刊記者披露,這一“與國際接軌”的遴選在實際操作中大打折扣!罢f是全球招聘,但因為中國的校長是學校法人,所以必須是中國公民,很多海外華人都被排除在外。說是幾百人候選,但遴選委員會在第一輪并沒有主導權,因為獵頭公司拿給委員會成員的名單上只有6個人。放在國際上,遴選委員會要開無數(shù)次會討論,但委員會只開了一次會就確定了最終人選!眳羌椰|說,他當時覺得,由教育專家占70%的委員會遴選,不是像以前那樣由黨委拍板,就已經是一大進步了,所以沒再堅持完全與國際接軌的做法!艾F(xiàn)在看來,就像軌道只鋪設了一半,這時候開動高速列車,有脫軌的危險!

  原中科大校長朱清時列在6人候選名單中,吳家瑋認識他有20多年,覺得他敢想敢干,況且又有中科大10年校長經驗為保障。吳家瑋說:“當時應該多問問他:‘除了口號外,有哪些具體計劃?’”

  彼此朱清時已經62歲,打動他再出山的,是這些年從未放下的對中國教育改革的思索!拔覀兌际亲诨疖嚴锏娜,突然發(fā)現(xiàn)火車走錯方向了,但是這個時候誰也不敢跳車!彼f,“去南科大,就是做實驗。我把世界一流大學建校的理念和做法完全照搬過來,就是要試試這些東西在中國體制下會遇到什么困難!

  “為什么我們的學?偸桥囵B(yǎng)不出杰出人才?”朱清時一上任就拋出著名的“錢學森之問”,并給出自己的答案——“高校去行政化!

  作為一所歷經3年才被批準“籌建”的大學,招生就是一步邁不過去的坎!鞍凑罩贫,從籌建到正式建校招生,需要1到5年時間。再從?崎_始,升到本科,一步步申請碩士點、博士點,辦成一所研究型大學,至少要二三十年!敝烨鍟r說。中間也有和香港科技大學聯(lián)合辦學、中科大協(xié)助招生等方案,但都不了了之!氨热缏(lián)合招生的學生規(guī)定必須是中科大學籍,那我們改革實驗的意義就很小了!敝烨鍟r決定“自主招生,自授文憑”,進而繞開高考及背后的整個教育體制。

  南科大和朱清時的改革者形象贏得了外部輿論的支持,但曾加入這場改革實驗的朱清時老友、物理學家陳應天對本刊記者說,“朱清時是一個戰(zhàn)略家,但戰(zhàn)術上需要人輔佐。改革是尋找更完善的更具可行性的方法來替代,這一次,朱清時太急功近利!

  因理念不同撤出南科大核心團隊的香港科技大學李曉原、李澤湘、勵建書在發(fā)給本刊記者的公開信原件中指出,這些喧囂的改革口號嚴格來論,也是嘩眾取寵的。比如,任何一流高校都有一個龐大的規(guī)范的專業(yè)的層次分明的問責清晰的行政管理體制,問題的實質是大學內部的行政架構和行政體制的角色定位問題,“去行政化”其實是個似是而非的偽概念,而“自主招生,自授文憑”也絕對不是高教改革的核心。他們說,臭名昭著的“西太平洋大學”與譽滿全球的哈fo大學,最大的相同點是二者都有“自主招生權,自授文憑權”,最大的不同點是哈fo大學有一流的教授、一流的管理體制并提供一流的教育,而“西太平洋大學”沒有。因此高校的“自主招生權,自授文憑權”只是“表”, 而教授質量、教育質量、管理質量才是“里”。如果只爭“自主招生,自授文憑”權,而避談如何提高教授質量、教育質量和管理質量的具體措施,則無異于只追求教改的形式而忽略本質。

  在張克科看來,南科大面臨著和當年深圳大學類似的問題,“南科大的創(chuàng)新和當初深圳大學的改革創(chuàng)新不是一樣的嗎?20年之后深圳大學走過的怪圈,如今的南方科技大學能不能走出去?”

  事實上,如今被視為失敗案例的深圳大學在建校之初頗有突破,甚至是當年鄧小平口中“深圳速度”的代名詞。1984年1月,鄧小平視察深圳,時任深圳市委書記、市長的梁湘指著南山后海灣一片空地對他說:“我們將在這里建深圳大學校園,今年秋天就可以上課!

  某種程度上,如今南科大的創(chuàng)建條件還不如深大當年。深圳大學創(chuàng)校校長羅徵啟對本刊記者說:“1983年初深圳向中央提交建大學的報告,5月就得到批復,也沒有那么多條條框框,還有清華大學一批人的協(xié)助。這次南科大等‘準生證’就用了3年多,我也覺得很奇怪!

  在羅徵啟看來,“黃燈”不是壞事,意味著還有很大改革空間!氨热绠斈晡覀兿虢o高校職工辦一所夜大學,可是報上去廣東省高教局沒批,我們就想了另一個名字,‘半工半讀高等專科學院’,對教育局辯解說,這個不是夜大學,在教育序列里沒有的。但實際中采取‘寬進嚴出’,在畢業(yè)前增加一個綜合能力考試,‘加鎖把好出口’。一直到1987年第一期學生就要畢業(yè)了,但這個班還沒有批準。這里離蛇口開發(fā)區(qū)很近,照袁庚教的辦法,這時李鵬總理第二次來深圳大學視察,我又匯報了這個學院的事。他回去之后不久,省高教局就催我們辦手續(xù),一個多星期就批下來了!绷_徵啟告訴本刊記者,“某種程度上,‘準生證’是自己給自己加的!

  “中國的改革走的是邊緣路線,你不注意,我走出去一步;你咳嗽一聲,我再退回一點。慢慢地‘黃燈’就變成‘綠燈’。南科大這幾年說得多,做得少!绷_徵啟說。

  張克科認為,南科大要辦一所“在深圳的大學”,而不是一所“深圳的大學”,如今的優(yōu)勢在于深港教育合作。吳家瑋也曾給朱清時建議:“可以先考慮跟香港高校合作辦學的方法,比如跟有博士點的大學先合作,人家發(fā)學位南科大發(fā)文憑,當教育部允許設博士點的時候,再由文憑到學位。既不沖擊現(xiàn)有制度,又能達到目的!

  “不要做英雄,也不要做烈士,改革是為了把學校辦好!蹦峡拼笠晃粌炔抗ぷ魅藛T告訴本刊記者,“否則,誰來為45個孩子的利益負責?誰來為教改失敗的社會代價負責?”

  水土

  “聽到學生說要做小白鼠,我覺得很心酸!标悜鞂Ρ究浾哒f,“想想如果是我的孩子,我愿意他規(guī)規(guī)矩矩、漂漂亮亮地走過人生的每一段路。最基本的一點,不能用孩子們做實驗。”

  與學生們關系很好的陳應天即使在離開南科大后,也不斷有學生找他咨詢,“為什么我們進了大學還要高考?”陳應天勸他們去考,“考一考沒關系”。他說,國外研究生進不進來是老師說了算,可是要拿博士學位,也是要參加基本資格考試的。而且南科大作為公辦學校,不是私人實驗室,也要考慮教育資源分配的公平性問題。

  李曉原、李澤湘、勵建書也認為:“統(tǒng)一考試的成績是英美所有大學‘擇優(yōu)錄取,自主錄取’的基本依據之一,無論公立還是私立。在美國,是SAT 成績,在英國,是AL 成績。我國的高考體制由‘考試’和‘錄取’兩個重要環(huán)節(jié)組成,最根本性的弊端出在‘錄取’環(huán)節(jié),不能用‘錄取’環(huán)節(jié)的弊端去否定‘考試’環(huán)節(jié)的合理性,或者用‘考試’環(huán)節(jié)的不完善性去否定‘考試’本身的合理性!

  高考事件成為導火索,讓已離開南科大數(shù)月的李曉原、李澤湘、勵建書下決心指出南科大那件“皇帝的新裝”。2010年2月朱清時上任不久,香港科技大學自動化技術中心主任李澤湘就來到南科大,主動請纓成為建校團隊的一員,隨后他又把港科大同事——化學系主任李曉原、數(shù)學系主任勵建書也拉進來。在建校20年已位居QS亞洲大學排名第一的香港科技大學校園內,李澤湘對本刊記者說,他們三個人都是從內地出去讀書的,對內地高教改革總有一份情結在。早在1986年,李澤湘就和很多同學自發(fā)編寫了一份關于高校改革的建議書寄至教育部。他對朱清時說,為了“一代人的高教改革夢”,他愿意回來幫忙。

  2010年,在港科大與南科大簽訂的合作協(xié)議框架下,三人來到南科大協(xié)助籌建,參與人才引進、學科架構、課程體系設計、薪酬體系設計等工作。20年前也曾參與港科大籌建的李澤湘說:“雖然一直說南科大要以港科大為模板,但我們并不是照搬港科大,而是把港科大和其他學校的各種經驗、教訓都詳細列舉出來!

  李澤湘、勵建書對本刊記者說,大學創(chuàng)建的基本流程是:先組建一個骨干團隊,根據團隊理念制定一個學科框架,根據這個框架去聘請最好的老師,組成學術團隊,然后用學術團隊的集體智慧來制定教育培養(yǎng)大綱和方案,并同時制定基本的內部管理規(guī)范和運作程序。這也是港科大走過的流程,用了4年仍覺太緊張。吳家瑋回憶說:“院系怎么定,怎么進行課程設置,政府給你多少教師,怎么分配,招聘老師時候怎么招聘……討論得非常仔細,一伙人常常爭得面紅耳赤。然后就是找人,研究型大學起點一定要高,學科帶頭人一定要是國際一流大學的人,所有的教師一定要有一流大學的博士學位,因為來了就要立刻能做博導。一開學就需要100位符合要求的教師,壓力非常大!

  朱清時對本刊記者說,這是一種按部就班的做法,“一個蘿卜一個坑”。兩方的根本分歧在于,先有計劃,還是先有人才!耙晕以谥袊10年校長的經驗看來,這種做法行不通,F(xiàn)在南科大找人難得多了,遠沒到想要什么人就有什么人的程度。全國都在搶人才,清華、北大、復旦,都使出十八般武藝,條件不比我們要好嗎?所以來了一個人才,我就要趕緊抓住,由他來設計學科!彼f,“民國時期都有很多兼職教授,魯迅在日記里面就寫幾點鐘去哪個學校上課,幾點鐘又去另一個學校上課。只要請到好的教授,不管他歸誰所有,用這種方式來過渡一下不也很好嗎?”

  李澤湘說,南科大的優(yōu)勢在于,它是一張白紙,沒有老大學的包袱,這對于躊躇滿志要回國的青年學者來說很有吸引力,現(xiàn)在內地的大環(huán)境也比當時“97”來臨前的香港要好多了。況且,深圳給學科領軍人物開出了110萬元年薪,這在內地是很有競爭力的。他認為,支撐一所研究型大學根基的,不是耀眼的大師,而是一個扎實穩(wěn)定的中青年教師群體,這需要一個完整的學科體系去評估和監(jiān)督。

  開學臨近,按照朱清時校長的思路,他不得不更多地依賴個人人脈,臨時拼湊請來的老教授大多來自中科大,多為兼職或者幫忙。

  “這不是水土不服或者模式之爭,而是基本常識。南科大說要學港科大模式、加州理工模式、普林斯頓模式,其實只是看到了它們頭頂?shù)墓猸h(huán)!崩顫上嬲f,“比如一個城市的高科技園區(qū)要引進企業(yè),首先要把基礎設施建好,電子、生物、制藥等工業(yè)區(qū)域先有清晰規(guī)劃,再請專家進行篩選、評估,F(xiàn)在不像20年前,無論多么污染的企業(yè)想來都可以,不考慮工業(yè)結構、環(huán)境代價等。而且,摸著石頭過河,也得有石子,也得有章法啊。”

  “開學前一晚,圖書館館長通宵把所有的書碼到書架上,讓同學們一開學就能用。20年前港科大第一批學生進來時,除了沒有食堂和運動場,課程、老師、儀器、實驗室等等統(tǒng)統(tǒng)齊備,就好像學校早已存在,這一天只是暑假過后又一學期的開始!眳羌椰|說,“現(xiàn)在看,南科大沒有按照港科大模式,甚至走了100%相反的路!

  “朱校長一直說要‘建一所世界一流的別墅’,但現(xiàn)在‘磚瓦’都沒壘好,怎么能請‘住客’入。俊奔幢阍阡浫⊥ㄖ獣呀洶l(fā)出之后,看到課程體系、教師聘任、實驗室等都漫無頭緒,3位港科大教授做了離開前的最后一次努力,提出上、中、下三種策略:上策為取消招生,已錄取的學生可以照常參加高考;中策為延緩至9月份開學;下策為3月開學。

  但是,45個學生仍然在3月來到了南科大。

  教育的原點

  李方第一次看到靠近二線關的這4棟棕紅色小樓,印象中“荒草遍地,樓不高大,有點像個中學。活動室甲醛可能超標,去隔壁科學院借羽毛球場用”。這里原是深圳“拿來主義”思路下大學城的一個校園——南開大學金融學院,后來廢棄了。

  未來的南科大校區(qū)離這里幾百米遠,占地1.94平方公里。中標校園規(guī)劃的建筑師馮果川對本刊記者說,深圳市原計劃南科大的規(guī)模是1.5萬人,首期5000人,但朱清時校長上任后決定,首期一兩千人,又希望采用低樓層、“書院式”,全盤更改了他的方案。朱清時期望一種加州理工式的“小規(guī)模效應”,“他們每年只招生2000人。因為如果教師隊伍沒有擴大,而學生迅速擴大,就像鹽放在水里,水擴了很多倍,那么鹽就淡了”。在朱清時的個人理想中,好的大學是像這樣擁有“小樓”與“大師”。

  但在南科大實際運作中,卻逐漸偏離了教育的原點。陳應天還記得朱清時親自去錦州他搞太陽能產業(yè)的基地送聘書的情景,打動他的,是朱清時當時的觀點——“我們一起來創(chuàng)造一個培養(yǎng)尖子生的土壤。現(xiàn)在重點學生沒有得到重點培養(yǎng),都大批量生產了!标悜煊X得他這一點看得很準。陳的兒子13歲半就考上北大少年班,后來考美國大學,雖然受英語影響SAT總分不高,但因為數(shù)學拿了800分滿分,仍然被加州理工物理系錄取。陳應天本人當年在劍橋大學也深有體會,對好學生的培養(yǎng)不計代價,什么規(guī)則都可以打破,比如他還是學生時,已經是學院研究員,博士論文只用了1年3個月就拿到了,雖然規(guī)定最短是2年。

  陳應天已經回國七八年,也希望帶一批學生年輕時就進入科學研究。他很喜歡這一班45個孩子,他在面試時出的考題涉及馬赫原理、牛頓經典力學理論、愛因斯坦相對論等理論和應用,沒想到絕大多數(shù)的人都回答得很好。最小的11歲蘇劉溢的答卷,竟是滿滿一頁紙的英文闡述。“我的課只要考試通過了,不想學也可以,想去搞科研沒有設備或者沒有經費,我都可以幫助。如果是好的苗子,在這種環(huán)境下很快就會出成就!

  他最看重的,是幫南科大建16個物理實驗室,每一次見到校長都問:“實驗室東西買了嗎?”卻一次次失望。他把自己好幾千萬元的實驗設備拉過來,用了10輛卡車裝運,但實驗室一直沒蹤影,只好又失望地拉回去了。陳應天不明白,南科大本來要創(chuàng)造培養(yǎng)人才的土壤,后來怎么不去循序漸進做事,而是越來越陷入改革口號中了呢?”

  “南科大首屆教改實驗班第一學期共開設微積分、線性代數(shù)、普通物理、計算機科學、英語、國學經典導讀、社會學以及比較現(xiàn)代化8門學科。這些課程的內容堪稱完美!崩罘皆诠_信中寫道。但是,第一次出現(xiàn)在名單中的耀眼名字,很多已經在開學前消失了。作為朱清時的老朋友,陳應天也最后一個失望離開。

  港科大3位教授在公開信中說:“完全臨時拼湊的寥寥數(shù)個教學人員主要由兩類人組成:一類是幾個早已身兼多職而且主職在其他院校、年過70的院士,南科大掛名只是使他們的兼職又多了一項而已;另一類則是幾個早已從科研一線退休的其他院校的教員。第二學期第二學年課程的教員還沒有著落。”

  本刊記者了解到,除了從清華退休的張賢科教授和從華中科大退休的李元杰教授,與南科大簽訂了全職合同,其余教師全是兼職。比如陳國良院士教授計算機課程,但他還有其他兼職,于是又請來了3位教授組成“教學團隊”。臨走前,看到數(shù)學最重要的基礎課程微積分面臨無人開課的尷尬,勵建書仍幫助南科大找到一位靠得住的教授,“按課時,認認真真上”。

  前幾天,一個學生已經退學。陳應天很擔心,“南科大不要半途而廢,也不要一下子又走到另一條路上去了”。


來源:三聯(lián)生活周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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