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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yī)患雜談:精品連載《江南藥商》

江南藥商
目錄:
  
一、采藥
二、耍拳
三、避雨
四、攻擂
五、游山
六、出師
七、假藥
八、秘方
九、金丹
十、酒宴
十一、送貨
十二、獻(xiàn)丹
十三、截道
十四、斗法
十五、賣參
十六、求茸
十七、出山
十八、因緣
十九、運(yùn)籌
二十、性情
二十一、價(jià)值
二十二、迷蒙
二十三、南北
二十四、對(duì)策
二十五、書信
二十六、舍得
二十七、鬧柜
二十八、燒店
二十九、武舉
三十、榜樣
三十一、游船
三十二、暗查
三十三、討帳
三十四、送別
三十五、索債
三十六、養(yǎng)病
三十七、劫船
三十八、登門
三十九、捉賊
四十、換代
四十一、繳費(fèi)
四十二、采錢
四十三、應(yīng)對(duì)
四十四、估錯(cuò)
四十五、論禮
四十六、講經(jīng)
四十七、壓頂
四十八、盤店
四十九、偷閑
五十、竊書
五十一、求職
五十二、論才
五十三、兩難
五十四、五關(guān)
五十五、報(bào)應(yīng)
五十六、妒忌
五十七、賣奴
五十八、聘妻
五十九、尋犀
六十、找槎
六十一、仙解
六十二、烏合
六十三、分瓜
六十四、成婚
六十五、更名
六十六、奪位
六十七、博棋
六十八、行醫(yī)
六十九、客座
七十、反串
七十一、分贓
七十二、合譜
七十三、換藥
七十四、招徒
七十五、反幫
七十六、執(zhí)法
七十七、繼嗣
七十八、探丸
七十九、重逢
八十、整肅
八十一、查帳
八十二、尋方
八十三、拒婚
八十四、挖角
八十五、起名
八十六、探風(fēng)
八十七、別名
八十八、靠山
八十九、亂麻
九十、結(jié)局
-----------天臺(tái)深山處,鳥鳴花澗時(shí)。
  百丈懸崖間兩條長繩直掛,崖上一位少年莫谷盤坐吹簫。

  一曲《廣陵散》過,那少年莫谷道:“莫不會(huì)有事!

  一少年斜靠大樹而坐,打個(gè)呵欠道:“好個(gè)催眠曲子,會(huì)有何事,少擔(dān)心些。”

  莫谷探頭向崖下望去:“不見身影。”

  靠樹的少年依舊呵欠不斷:“沒個(gè)兩柱香,上不來!币娔纫桓毙纳癫粚幍哪樱溃骸澳闳粑瘜(shí)無聊,不如誦讀《神農(nóng)本草經(jīng)》,再不,再吹個(gè)催眠曲子!

  莫谷笑道:“呸!边^來整理藥簍,奇道:“五步斷腸草、半夏、南星、白花蛇舌草、商陸,你采這么多毒草做甚么?哎喲,你這還有蝎子草!毕雭聿恍⌒谋恍硬蒡亓,忙拿嘴來吹手指。

  那少年哈哈大笑。

  莫谷又氣又笑:“蝎子草又不能入藥,你除了捉弄人還能做甚么?小心劉三知曉!

  那少年道:“知道又如何,他解得了么?”

  莫谷道:“那倒是,師傅都解不了!

  那少年嘿嘿一笑。莫谷道:“莫非你還能解得?”

  那少年從懷中取出一個(gè)小瓷瓶,倒幾滴藥水在莫谷蜇紅了的手背。

  莫谷覺得一陣清涼,立知有效,將手背湊到鼻端仔細(xì)嗅聞:“好個(gè)李路,你居然連師傅的麝香都敢偷!

  那李路嘿嘿笑道:“再聞聞!

  莫谷才待要聞,卻見一條繩動(dòng)將起來,片刻上來一位少年,年歲稍長,身材也壯碩,背上藥簍,看來是在懸崖間采藥了。

  莫谷迎將上去道:“狄大辛苦!

  李路頭也不抬:“左右不過山藥、地黃這等貨色!

  那姓狄的少年大怒,跨上一步,一掌拍去。

  李路依舊不抬頭,也不招架,笑道:“小心嗔戒!

  那姓狄少年的手已到李路耳邊三寸,聞得此言,如雷貫耳,生生收勢,合掌高念一聲fo號(hào)。

  莫谷笑道:“狄大,你生性有燥,這等練忍可能成fo?”

  狄大道:“要象你這性情,自然不用練忍了,卻要防‘癡’!

  李路道:“人家名字取得好,莫谷,莫谷,‘蘑菇’是也。你喚狄黃便好,偏要喚狄黃殊,這生地黃還有幾分清火敗毒,偏改性子做熟地黃。”

  狄大反唇相譏:“總好過你毒黎蘆。”

  莫谷笑道:“大家彼此彼此。還差一位!

  狄大笑道:“可不‘貪劉三’還沒到。”

  話音未落,莫谷與李路一起指向他:“惡口戒。”

  狄大急忙合掌誦經(jīng)。

  半晌,莫谷道:“劉寄奴早該回來,莫不是出了事?李路,你我一同下去。”

  李路道:“管他做甚。”

  莫谷道:“同門師兄弟,怎好不管?”獨(dú)自順長繩向崖下去。

  轉(zhuǎn)眼間下行了數(shù)十丈,已到溝底,轉(zhuǎn)過一個(gè)石角,見一個(gè)山洞,洞口砌石,石上有積年的陳舊煙黑,顯見曾有人居住過。

  洞口樹上系著長繩,莫谷趨前幾步,未及洞口,洞中出來位英俊少年道:“莫二下來了,一處破洞,無甚么物事!北闶悄莿⒓呐。

  莫谷道:“似乎曾有人居!眲⒓呐c(diǎn)頭道:“應(yīng)該曾有道士住過!

  莫谷眼睛一亮:“道士?我倒要看看!

  劉寄奴一把拖。骸拔疫m才看過,甚么也沒有,天色已晚,還是早些回去!

  莫谷笑道:“莫非急著見金娘?”

  劉寄奴嘿嘿一笑,當(dāng)先攀繩上崖,見得狄李二位,也不招呼,自行背著藥簍行路。

  山下一處茅屋院落,滿院皆曬著藥草,一位少年見四人進(jìn)院,高聲呼道:“劉寄奴半斤、大黃一斤、菊花二斤,山藥二斤、地黃三斤,蘑菇若干、石斛三株!

  屋內(nèi)一女聲笑道:“甘師兄,你看也未看,怎么便報(bào),小心師傅罰你偷奸;!

  那甘少年笑道:“每日如此,還需看么?李路,你自己報(bào),你那毒草我可吃不準(zhǔn)!

  李路嘿嘿一笑,閃身進(jìn)屋,朝屋內(nèi)女子道:“云娘,我這簍里有鳳仙花,可是專為你采的!

  屋角又一少女正在磨藥,笑道:“九月都過了,哪有鳳仙花。又要捉弄人!

  李路道:“銀娘錯(cuò)了,山中無日月,地氣勝過天氣!

  那少女云娘啐道:“才不上你的當(dāng)!

  李路嬉笑道:“云娘今日可是用的桂花油?好香的。”做勢要聞。那云娘隨手用計(jì)帳的筆劃來,笑道:“我要在你臉上寫板三錢。”筆頭上蘸著墨汁,李路急忙閃避。

  銀娘笑嘻嘻封住退路道:“往常他總是捉弄人,今日不在他臉上寫字,便要他自己將手伸到簍里去。”

  李路就地一個(gè)打滾,眼看逃出門去,門口擋得一人,便是那甘姓少年甘遂。

  李路回轉(zhuǎn)身,右腳忽然朝后踢出,直取甘遂足三里穴。甘遂早有防范,一指戳向他腳窩,笑道:“‘蝎子擺尾’,看我剪斷這蝎子鉤!崩盥访Q腳踢,依舊被甘遂逼回。

  三人越逼越緊,李路心知逃不脫,一臉苦笑。云娘笑道:“你是要寫在左臉還是右臉?”

  狄大與莫谷、劉寄奴相繼進(jìn)門。狄大念道:“阿彌陀fo,報(bào)應(yīng)!

  云娘原本嬉笑,見三人進(jìn)屋,臉色變陰,住手不劃,轉(zhuǎn)身回到帳臺(tái),道:“自己報(bào)來!睂⒗盥匪伤幉菀灰挥涗。

  劉寄奴自顧將藥簍收起,轉(zhuǎn)身出門。
-----------.
  鎮(zhèn)上最大的藥鋪便數(shù)二花堂,店老板花蕊石最得意的卻非經(jīng)營有方,而是一對(duì)年方二八的雙胞女兒,銀娘拜掌門師兄為徒,而金娘便隨自己,此刻正在柜前賣藥。
  天交申時(shí),金娘便時(shí)時(shí)引頸張望,直到打了烊,坐在院中脖子酸麻了,方見劉寄奴遠(yuǎn)遠(yuǎn)而來,忙整理衣衫釵環(huán)。

  店老板花蕊石咳嗽一聲,整衣端坐。

  李路卻與劉寄奴同來,花蕊石不由蹙眉。

  這個(gè)李師侄最是搗蛋,每次到來不是偷在柜臺(tái)上撒些蝎子草、雞屎藤、魚腥草之類千奇百怪的粉末,便是拿一些稀奇古怪的問題,名為請(qǐng)教,實(shí)則等自己答不上來好回去編排笑料,再就是經(jīng)常偷偷取走一些藥物,好令人心疼。偏生銀娘與這小子投機(jī),真不懂這丫頭是不是害了眼病。

  劉寄奴便不同了,這小子虛心好學(xué),禮數(shù)又周到,模樣比起那李路更是不知英俊多少,將來大有出息,反倒是金娘更有眼光了。

  這鎮(zhèn)上有人編了一首童謠:“銀花、金銀花,一般模樣兩色差。呆金花、乖銀花,樹東喜樹西鴉!爆F(xiàn)在看來,鎮(zhèn)上人是走眼了。

  花蕊石正在琢磨,劉寄奴與李路已經(jīng)進(jìn)屋,見過禮后,劉寄奴果然便提出一些問題來向花蕊石請(qǐng)教。

  花蕊石卻放心不下李路,這金娘是魂不守舍,自己再應(yīng)付劉寄奴,李路這小子還不乘機(jī)搗亂。

  花蕊石心道:“與其被動(dòng)讓這小子捉弄,不如以進(jìn)為退!北闶疽鈩⒓呐源人砸宦暤溃骸袄顜熤,今日又有甚么難題來為難師叔啊!

  李路嘿嘿笑道:“師叔說那里話,師侄是誠心向師叔您老人家請(qǐng)教,又不同他人還有別的企圖。”

  劉寄奴狠狠一瞪,轉(zhuǎn)頭向金娘做個(gè)笑臉,迅速從懷中取個(gè)小包遞與金娘。

  花蕊石只作不知,向李路道:“李師侄今日是考較本草還是武功呢?聽說你的十八路‘蝎子腿’不錯(cuò),要不要與師叔過過招啊!

  李路道:“師叔見笑了,師侄哪是你‘五花拳’的對(duì)手,只是有幾處不明……”

  花蕊石心意立決:“慢,你要問毒草,就該去找你二師叔。今日來找三師叔我,一定是藥價(jià)不明,再不便是請(qǐng)教‘五花拳’了。”干脆起身作個(gè)馬步,向李路招招手。

  李路一看情形不妙,忙道:“師叔說得對(duì),看來我應(yīng)去找二師叔!泵γΩ孓o去。

  花蕊石長吁一口氣:“終于走了!焙鋈话l(fā)覺窗臺(tái)上一包甘草不翼而飛,大喝一聲:“好小子。”

  劉寄奴的左手正偷偷搭在金娘腰上,聞言嚇得忙縮回手,臉都白了。

  花蕊石回頭見他模樣,關(guān)切道:“劉師侄,哪里不舒服,讓師叔為你切脈!

  劉寄奴神色方定,忙取書出來,就幾處疑難向花蕊石請(qǐng)教。

  這幾處疑問正是花蕊石所長,自然手到擒來,劉寄奴接著便請(qǐng)教武功。

  花蕊石道:“劉師侄先將你所學(xué)展示一番!

  劉寄奴便下院展示。花蕊石邊看邊點(diǎn)頭:“這是你師傅的‘國老拳’,借力消力,以柔克剛,不免太緩,萬一遇上對(duì)手純剛一路,便要吃虧,怪不得人說他和稀泥!

  待到劉寄奴換了一路拳法,花蕊石點(diǎn)頭道:“這是你二師叔的‘大戟拳’,至剛至猛,每拳打出皆有三只拳影,其實(shí)人家只要看準(zhǔn)左邊那拳影是實(shí),便沒什么了不起!

  劉寄奴再換一種拳法。

  花蕊石點(diǎn)頭道:“四師妹的‘紅花拳’你也學(xué)了,小巧精致,適合近身纏斗,重在以指節(jié)點(diǎn)穴,陰柔了些。難為你學(xué)了這么多,你們師兄弟中也只有你肯虛心努力,其他人最多學(xué)得兩種,還異想天開,偏要自己創(chuàng)甚么拳術(shù),那李路甚么‘蝎子腿’,讓人笑掉大牙。還有狄?guī)熤兜摹?a class="channel_keylink" href="http://bhskgw.cn/pharm/2009/20090113051247_90891.shtml" target="_blank">熊掌’,還有莫師侄的……”他已經(jīng)笑得說不下去。

  金娘笑道:“是‘飛天蘑菇轉(zhuǎn)’!

  花蕊石哈哈大笑:“蘑菇還能飛天?這小子也太白癡了!

  劉寄奴嘿嘿一笑,使出花蕊石所教的“五花拳”。

  花蕊石頻頻點(diǎn)頭:“五花拳要旨在于剛?cè)峒鏉?jì),亦剛亦柔,剛中有柔,柔中有剛,出拳短長結(jié)合,令人防不勝防!闭f到得意處,親自下場示范。

  劉寄奴跟著比劃,使到一招時(shí),忽然萬分的不得勁,記得幾套拳中都有類似一招,師傅要求出拳不可使老,務(wù)在借力送力。

  二師叔要求又快又狠,決不可猶豫,四師叔卻要“纏”。

  三師叔要求亦剛亦柔,這到底是剛呢還是柔……

  劉寄奴拳伸將出去,一時(shí)竟不知該向何處,僵在那里。

  花蕊石高聲道:“劉師侄,這招姿勢再不錯(cuò)的,不需停在那里給師叔看。繼續(xù)打下去。”

  金娘眼神一刻不離劉寄奴,都要醉倒了。
-----------.
  暴雨如注,一處殘破的寺廟,莫古正與甘遂下棋,狄大與銀娘觀戰(zhàn)。

  棋面勝負(fù)見分,狄大立起身,到fo像前施一個(gè)禮,陡見供桌上橫臥一人,便是李路。

  狄大大怒:“好個(gè)李路,居然褻瀆我fo!币徽婆膩。

  李路隨手一扯,一條樹藤直奔狄大。狄大左手伸出,攬住樹藤,右手來勢不減。

  李路又是一扯,手中多了一條。

  狄大一掌已然拍到,猛覺不妙,那物非樹非藤,竟有些滑膩,急忙收手。

  李路笑道:“狄大整日念fo,卻要?dú)⑸!碧釋⑵饋,卻是一條死蛇。

  狄大怒道:“分明是你殺的!被茷槿睋v將來。

  李路道:“嗔戒!

  狄大立即住手。

  銀娘好奇道:“狄大的性子果然改了許多,聽聞你要皈依fo門,看來可是真的!

  狄大得意道:“自然不假,我?guī)熤肝矣谢鄹,只練半年天眼便快通了!彪p手合十,閉目默經(jīng),過片刻睜眼道:“我看到李路前身是條惡犬,所以常常咬人!

  李路也盤坐供桌,合手閉目,片刻睜眼道:“我看到狄大前世在南海普陀山,侍奉在菩薩左右!

  狄大開心道:“狗嘴吐象牙,朽木生蓮花,想不到李路還有些慧根,進(jìn)境不慢,已有小成!

  銀娘道:“李路何時(shí)學(xué)起了fo,他不生吞蛤蟆已是fo祖有幸了!

  李路笑道:“這你便不知,年前吐蕃密宗真慧大師在山下開壇,本便是我與狄大劉三一同前去的!

  劉寄奴原與云娘等在旁看書,此刻點(diǎn)點(diǎn)頭算作證明。

  狄大道:“真慧大師只收我為徒,灌頂傳功。你資質(zhì)不足,大師講你最多也就練得開天眼,想不到你練得不錯(cuò),居然看出我的來歷!

  莫谷棋局已終,抬頭笑道:“不錯(cuò),狄大有fo緣!

  甘遂點(diǎn)頭道:“不錯(cuò),我可證明狄大好生,有fo性!

  狄大聞得二人為自己講話,愈加得意:“不錯(cuò)不錯(cuò),在我感化下,連他二人都大有進(jìn)境。”

  銀娘道:“莫谷不是好道么?”

  莫谷道:“fo道相通嘛。”

  銀娘笑道:“這么說我等師兄弟中竟會(huì)出一高僧。狄大到底怎生有fo緣?”

  莫谷道:“五月也在此廟中,狄大練功時(shí)一只麻飛過,正巧遺矢在狄大頭上。俗語道‘fo頭著糞’,豈非有fo緣?”

  狄大怒道:“好妖道,在此造謠!币徽婆膩,莫谷翻身而起,躍上fo像坐臺(tái)。狄大自然不敢碰壞fo像,只得作罷。

  李路道:“這便是莫谷搬弄文字是非,犯了妄語。我卻是天眼所見。”

  云娘好奇道:“你們真的能看見前世?”狄大與李路皆點(diǎn)點(diǎn)頭。

  云娘道:“那你們看看我的前世!

  狄大閉目半晌道:“是只小鳥!

  李路也閉目半晌道:“是只喜鵲!痹捯粑绰洌坏篱W電劈來,門外一棵枯柳被擊去半邊。李路道:“乖乖不得了,泄漏天機(jī)了!

  狄大道:“怕甚么,有我在此,雷電傷不得。”

  云娘點(diǎn)頭道:“原來我前世是喜鵲。那么狄大前世是甚么?”

  李路道:“普陀后山有片竹林,一頭大熊在此守林,便是狄大!

  狄大怒目圓睜,揚(yáng)掌便打,李路笑道:“二十八路熊掌,第一招怒打蜂巢。”

  狄大連續(xù)兩掌,李路邊避邊數(shù)道:“第二招蜜炙熊掌,第三招招蜂上身!本托渲腥〕鲆恍“。

  莫谷一看不妙,這“毒黎蘆”懷里可沒好東西,八成是蝎子草粉,再打下去必傷和氣,眼見狄大逼近李路,忙喝一聲:“嗔戒!

  狄大如遭定身法,當(dāng)時(shí)便不動(dòng)了。

  李路忙忙溜開,將死蛇剝皮開膛,架火烤起,不多時(shí)油溢在火上,香氣四溢。莫谷取小刀分段切開,分與各人,一回頭,一只大手伸來,將莫谷最后自留的一段取去。

  自然是狄大取了去。

  莫谷道:“好個(gè)花和尚!睆乃幒t取出蘑菇來烤。狄大吃得正香,哪有心合他磨牙。

  云娘道:“這蛇太膩,我吃不下。”將蛇段送回,取蘑菇服用。

  劉寄奴道:“我不怕膩的!泵砣∪ィ瑓s不便吃,取荷葉包起。莫谷曉得他要帶與金娘,微微一笑,云娘卻臉色陰沉。

  銀娘笑道:“甘師兄不是講狄大好生有fo性么?我看他也是酒肉穿腸過、fo祖丟腦后的!

  甘遂搖頭道:“你們不知狄大的良苦用心,這才是好生!

  云娘道:“甘師兄是老實(shí)人,這話卻有些不通。”

  甘遂道:“莫谷學(xué)道,沒有輪回一說,這條蛇過他之腸,便是化為穢物。若過狄大之腸,便入輪回之道,得以超度,早日托生了!北娙嘶腥。
-----------天色已晚,莫谷趁著月光與甘遂對(duì)弈。
  此時(shí)夜深,縱然擂臺(tái)上棋盤廣有兩丈,石棋子大過碗口,二人每下一子,尚須俯身站在棋盤上方能看得見黑子。

  莫谷今日自矜棋藝,諸位師兄弟不忿,自申時(shí)直至戌時(shí)輪流攻擂,偏得今日莫谷精力長足,竟立擂不倒。眾人已然歇息,只余棋力最強(qiáng)的甘遂與莫谷最后對(duì)決。

  如此折沖纏斗,甘遂輕功稍遜,大感困倦,打個(gè)哈欠道:“莫師弟,大家平手如何?”

  莫谷殺的興起:“不成,擂臺(tái)比武,勝便是勝,負(fù)便是負(fù)!

  甘遂道:“你自申時(shí)不飲不食,下了七八盤了,再要下去耗費(fèi)精血,只怕會(huì)大耗內(nèi)力,F(xiàn)在你我形勢相當(dāng),勝負(fù)難分,不若收手!

  莫谷道:“不成,這樣不明不白和棋,明日師兄弟們問起,怎生回答?”

  原來那棋子上皆刻有步數(shù),依次落子,無需另行記譜。

  甘遂實(shí)在困倦,便道:“便算我認(rèn)輸了吧。”

  莫谷道:“那也不成,我勝便要?jiǎng)俚谜鎸?shí),再說形勢混沌,說不得你還會(huì)勝呢!

  甘遂無奈,只得繼續(xù)落子,過得十?dāng)?shù)步,數(shù)枚黑子被莫谷的白子包圍,眼見不活了。

  甘遂道:“莫師弟,現(xiàn)在是我真的輸了。”

  莫谷道:“這分明是你讓我,故意下錯(cuò),自然不算!睂⑦m才所下十?dāng)?shù)手棋從盤上拔去。

  甘遂被他識(shí)破,只得重新落子,每有失誤,莫谷定要返回,耗時(shí)只有更長。

  甘遂暗自叫苦不迭,只得強(qiáng)打精神。

  李路起身小解,見二人如此斗棋,踱將過來道:“我來裁判!弊叩狡灞P邊,俯身看譜,忽然腳下一絆,摔倒了棋盤中。

  莫谷呼道:“哎呀。”

  李路手忙腳亂爬起身,卻將棋盤弄得更亂。

  莫谷頓足道:“偏你搗亂!

  李路指著甘遂道:“這怎能怪我?是他輸不起,用暗器打了我腳踝!

  甘遂道:“我哪里……” 打個(gè)呵欠,“確實(shí)是我輸了,這枰我推不動(dòng)。”回去歇息。

  那棋盤本是一塊大石板,數(shù)千斤重,除了他們師傅、“百草門”掌門甘草和他的棋友爛柯老道外,無人平推得動(dòng),這“推枰認(rèn)輸”倒也不是件容易之事。

  莫谷邊埋怨李路,邊來整理棋子,按記憶擺回原譜。

  李路一把拖。骸皠僖褎倭,還整理甚么?回去睡覺!

  莫谷道:“分明是你搗亂,當(dāng)我不知么?”執(zhí)意整理棋譜。

  李路道:“好心沒好報(bào)。”見莫谷仍在那里自己擺弄各種變化,笑道:“總之明日我來作證,是你勝了!

  莫谷道:“你來作證,哪個(gè)肯信?黃昏時(shí)你速敗于我,劉三與狄大已然不滿。”

  李路笑道:“我棋從不曾勝過你,敗便敗了。劉三故意延磨時(shí)間,分明是想耗你內(nèi)力,師兄弟斗棋,本為取樂,這小子居然出陰招!

  莫谷卻不接話,自顧擺棋。

  李路又氣又笑:“你再不停手,我可要在上面灑點(diǎn)玩藝了!

  莫谷只得停手,無奈毫無睡意,與李路登上崖頂賞月。

  李路道:“你說這蝎子草雖好玩,但師兄弟們都曉得了,個(gè)個(gè)提防甚緊。我今日琢磨,得換種玩藝了!

  莫谷“嗯”一聲。

  李路道:“我這幾日上山,卻未尋到甚么希奇物事!

  莫谷又是“嗯”一聲。

  李路道:“劉三我早想好好教訓(xùn)一次,今日他存心不良,更不能放過他。你我一起想一想!

  二人皆不言語,各自思索。

  良久,李路拍手道:“有了,趁著劉三今日疲倦睡得死,在他懷里下點(diǎn)藥粉。等到明日他去拍三師叔馬屁,偷偷摸摸送金娘東西時(shí),哈哈。不成,我醒他睡,勝之不武,這壞了本門規(guī)矩!

  山風(fēng)襲來,冷颼颼的,李路卻熱情不減:“中秋時(shí)你不是采了些桂花么,我看干脆做成桂花油,送些與銀娘。那金娘見了,還不向劉三討?劉三自然會(huì)來找你,到時(shí)混些蝎子草粉在油里,豈不大妙?”

  李路大是得意,見莫谷卻無反應(yīng),便道:“那劉三一門心思防我,自然不會(huì)防著你了,這次斗法有了我這必勝之策,你還有甚么疑慮呢?”

  莫谷長出一口氣道:“我計(jì)算了可能出現(xiàn)的上百種變化,我勝定了!

  李路笑道:“那是當(dāng)然。”

  莫谷道:“便是甘遂破釜沉舟,棄中腹不顧,強(qiáng)攻我邊角,也不便宜,至少要輸我三子!

  李路一時(shí)啞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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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臺(tái)國清寺乃是fo教天臺(tái)宗祖庭,這日師兄弟采藥路過,見香火鼎盛,狄大大見得意道:“此間天臺(tái)乃是我fo凈土,莫谷小子來此采藥,還不快快參拜我fo!
  莫谷笑道:“華夏大好山水,怎是你西來的和尚之地。分明是我道‘第六洞天’!

  狄大道:“小子不學(xué)無術(shù),此處乃是我fo慧眼所見,特遣智者大師手創(chuàng)天臺(tái)宗所在。”

  莫谷道:“不知智者大師何朝何代人?可有長過太極仙翁?”

  那智者大師乃南朝時(shí)人,而東漢時(shí)太極仙翁葛玄已在此修道,莫谷如此講自是有意點(diǎn)明先后。

  狄大自然曉得,道:“那葛玄不過早來幾日,怎比得我fo幾劫前便已選定!

  李路見狄大強(qiáng)辯,正色道:“想不到我fo高瞻遠(yuǎn)矚,幾劫前便能算定,又怎會(huì)到了南朝時(shí)才派智者大師來。這搶地方占座位皆有個(gè)先來后到,fo祖莫非犯了困,打了個(gè)盹?”

  狄大揚(yáng)掌怒吼道:“我fo怎會(huì)犯困?”一時(shí)明白過來,笑道:“想要我犯戒,做夢吧。”

  李路道:“哪又為何遲來一步?”

  狄大摸摸頭道:“你不見人家喬遷新居,總需遴選吉日。你不見這國清寺香火遠(yuǎn)勝桐柏宮,這便是選好日子的結(jié)果!

  桐柏宮九峰環(huán)繞,風(fēng)光絕美,只是路途稍遠(yuǎn),香火自然不及。

  莫谷也無言以對(duì),整一日便在思索一條理由,要使這道家壓過fo家,直至黃昏歸來依舊未得,一路上心中郁悶。

  溪澗邊只見幾名文士賞景,莫谷道:“這些文士必然是尋道!

  狄大道:“不然,定是訪fo。”

  莫谷道:“賭賽如何?”

  狄大道:“賭便賭,我輸了便學(xué)道,你輸了便學(xué)fo,十日為限!

  莫谷心道這也公平,點(diǎn)頭應(yīng)允。

  狄大道:“今日眾位師兄弟須作證!

  李路甘遂等人皆嬉笑點(diǎn)頭。

  狄大道:“要學(xué)必要誠心,起碼象模象樣!

  莫谷道:“這是自然!

  狄大道:“這是你親口承認(rèn),不許抵賴,我輸便留三髻十日,你輸了便剃光頭十日!

  莫谷登時(shí)明白上當(dāng),大呼不平。留三髻十日后便無礙了,剃光頭豈是數(shù)月可以長回來?

  劉寄奴道:“既然象模象樣,自然要改發(fā),不許抵賴!

  莫谷哭喪著臉無可奈何,口中禱道:“太極仙翁、上清真人,平日里小子雖說從不拜神,今日情急,說不得要二位保佑了!

  李路道:“平日不燒香,臨時(shí)抱fo腳,不對(duì),你這是抱仙腳。”

  眼見一步步走近那些文士,莫谷心愈加狂跳。

  李路當(dāng)先上前打問:“敢問眾位先生,來天臺(tái)是求神還是拜fo?”

  那數(shù)名文士臉色有異,仔細(xì)向眾人打量后道:“上天臺(tái)只為追尋李太白孟浩然舊跡。”

  原來只是采詩,莫谷長吁一口氣。

  那文士道:“看諸位小哥似是采藥人,一定熟悉此間途徑了?”

  另一名文士道:“聽聞天臺(tái)出好藥!

  李路道:“是,是。開元時(shí)上清真人司馬承禎便在這桐柏山煉藥!

  那文士道:“可是武后、明皇招進(jìn)長安,人稱司馬煉師者?”

  李路道:“正是。諸位可有心往桐柏宮!

  狄大低聲道:“李路偏心,算不得!蹦群俸傩Φ溃骸叭绾嗡悴坏?”

  卻聽那文士搖頭道:“道家煉藥,也說不得準(zhǔn)的,憲穆二圣豈非服了那天臺(tái)道士柳泌的丹藥才歸天的么?”

  莫谷與眾位師兄弟皆臉色大變,連狄大也不例外。

  那文士道:“其實(shí)長壽重在養(yǎng)生,靠丹藥怎能長生?”

  劉寄奴湊上來道:“此地有養(yǎng)生長壽過百歲的,諸位定然有興了!

  莫谷嘀咕道:“這才不算。”輪到狄大道:“如何算不得?”

  果然那文士有些興致。

  劉寄奴道:“離此西南二十余里有一寒石山,有一寒山子善寫詩,活得上百歲。”

  那文士奇道:“善寫詩?此人尚在否?”

  劉寄奴道:“已經(jīng)故去了,不過他的詩都留在巖石上!

  莫谷心中念道:“阿彌陀fo,不要再問下去了,再問下去我的頭發(fā)啊,阿彌陀fo!

  另一文士不屑道:“寒山子?不曾聽聞。聽名字想來又是一道士,甚么善詩,想來這山間不曾見過好詩!

  劉寄奴道:“不是道士,是名和尚。”

  “和尚”兩字方出口,莫谷心中一陣臭罵。卻見那文士臉色更是大變,相互望幾眼,拂袖而去。

  余下眾位師兄弟面面相覷,平素來天臺(tái)之人無非求神拜fo,今日這些文士卻來何為?好在無需剃頭,莫谷心情不壞。

  再行數(shù)里,前面匆匆跑來兩名小沙彌,莫谷遠(yuǎn)遠(yuǎn)喊道:“智遠(yuǎn)、智光,乖乖兩個(gè)小和尚,不作功課跑出來,小心被師傅打屁股!

  兩個(gè)小和尚遠(yuǎn)遠(yuǎn)邊跑邊搖手,到了近前滿臉是淚。

  莫谷笑著攔住:“被師傅打了?”

  兩個(gè)小和尚向后望了望,一臉驚恐道:“莫谷救救我們。國清寺被……被官兵拆了!

  眾人簡直不敢相信耳朵:“什么?”

  小和尚顫聲道:“皇上下詔滅fo,要將我們抓去做苦役。救救我們!

  莫谷一陣發(fā)呆,回頭看狄大臉色都發(fā)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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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擂臺(tái)之下,師兄弟數(shù)人分坐,心中七上八下。

  臺(tái)上卻是長一輩的百草門掌門甘草與武大戟花蕊石臧紅花在高聲談笑。左近幾處鎮(zhèn)上藥鋪掌柜也來觀看。

  智遠(yuǎn)智光兩個(gè)小沙彌如今已蓄起長發(fā),改了俗名沙仁沙參,以示不忘沙門。二人入門不久,自然不能隨師兄們出師,只在邊上打雜。

  花蕊石道:“掌門師兄這幾年來將幾個(gè)徒兒調(diào)教的不錯(cuò),師弟的二花堂正需人手,過后卻需讓我先挑選一人!

  臺(tái)下李路與劉寄奴眼角對(duì)視一霎。那幾個(gè)掌柜心中雖不滿,奈何人家近水樓臺(tái),何況論規(guī)模也是二花堂最大了。

  臧紅花道:“不知今日師兄準(zhǔn)備了怎生題目?”

  武大戟道:“我百草門也是武林一脈,這題目自然離不開武功了!

  甘草嘆道:“何謂武功?權(quán)勢赫赫,興兵征伐,如泰山壓危卵。至于江湖功夫,不談武功也罷。你看皇上滅fo,那些和尚會(huì)功夫,卻無法抵抗。國清寺如何?少林寺不一般被毀?聽聞少林武僧中功夫最高的幾人皆未逃脫!

  武大戟道:“師兄何必灰心,憑我百草門的功夫,總算不得江湖一流,用以防身是綽綽有余,至少不會(huì)被人欺負(fù)!

  臺(tái)下眾師兄弟非常自豪。

  甘草搖頭道:“武功本來就是耍給自己的,天下有多少大不了的仇怨,需要武功來解決?就算真有了,也不是武功解決得了的!

  武大戟哂笑道:“莫不成師兄要考較下棋?那卻是甘遂勝了!

  花蕊石嘿嘿一笑,這甘遂乃是甘草的兒子。

  甘草哈哈笑道:“下棋亦是旁技。我們百草門以藥草為名,這些弟子們出師后自然也以此謀生,題目自然是與藥草有關(guān)!

  眾掌柜道聲好,大家自然希望要懂藥草的伙計(jì),哪個(gè)沒事找個(gè)會(huì)武功不會(huì)干活的大爺。

  臺(tái)下眾師兄弟抬頭望去,見甘草從袖中取出一張紙,上寫兩字“連字”。

  臧紅花一看:“大師兄,這能考較什么?”

  花蕊石道:“師妹莫小看這連字,將藥草名串連成一句話,又要字面意思貫通,殊非易事。若是對(duì)藥草不熟悉,或者不能活用,可就連不起來了。這考較的當(dāng)是靈變。大師兄,佩服佩服!毙牡溃骸肮皇呛拖∧嗟母呤,連藥名也要和一番。”

  甘草道:“今日也不分次序,連句長者勝。各人寫出后掛在臺(tái)前讓眾掌柜品評(píng)。”

  眾師兄弟皆在思索,獨(dú)有莫谷東張西望。

  不多時(shí),狄大先掛將出來:地黃無根水,人白方解石。

  莫谷哂然做笑。狄大怒道:“笑甚么?你個(gè)六根不凈的俗子,看得懂么?”

  莫谷笑道:“不錯(cuò),黃泉或有無根水。不過第二句更佳,是人‘白’了能懂得‘石頭’乎?還是人中白可把石頭分解開矣!比酥邪妆臼峭幽,惹卻一片哄然大笑。

  甘草亦忍俊不禁:“莫谷,你不好好想你的,卻來搗亂!

  莫谷道:“如此苦思冥想,又怎能考較靈變,師父,不如讓弟子等即興連句!

  甘草躊躇道:“太難吧!痹诒姸嗾乒衩媲耙坏┰义,弟子們出路卻不妙。

  云娘哼一聲:“比就比,就你顯擺!

  莫谷向李路遞個(gè)眼色,李路便道:“越王遺算三七十大功勞。”

  云娘笑道:“這難么,聽著:馬前子射干續(xù)斷赤箭車前子守宮!北娬乒窈纫宦暡,百草門臺(tái)上的四位臉面生光。

  莫谷道:“川軍百部石見穿重樓。”

  狄大張了張口,卻講不出。劉寄奴搶道:“常山人參將軍……白頭翁國老杜仲……獨(dú)活!

  李路冷笑道:“原來人參可以此般讀。”原來劉寄奴將十二侵的“參”讀做十三覃的“參”音。

  花蕊石道:“一字雙音,不害字意,難得啊劉師侄。”

  甘草見眾掌柜不以為然,便道:“其實(shí)將人參除去便可!

  莫谷道:“除去人參,平白少卻兩字,不如改作前胡。”胡做“胡族”解。眾掌柜又喝聲彩。

  云娘哼一聲道:“李路起的頭,誰知他與莫谷有無事先串通!

  莫谷道:“既如此,請(qǐng)師父另行起頭!

  甘草道:“不如請(qǐng)眾掌柜起頭!北阌械赂L玫恼乒竦溃骸使君子扶桑生地降香!

  莫谷朝云娘道:“師妹先請(qǐng)!

  云娘道:“八哥云母相思五倍子!

  甘遂道:“甘遂凌霄遠(yuǎn)志!备什萃鴥鹤樱⑿c(diǎn)頭。

  莫谷道:“王不留行,知母附子!

  云娘道:“金銀花千里光!泵蜃旄`笑。一是字面取笑莫谷,二是暗中提及金娘銀娘。

  莫谷道:“路路通,無患子! 他人已插不得嘴了。

  云娘道:“天冬滑石,防風(fēng)防己!

  莫谷道:“紅粉忍冬迎春,半夏當(dāng)歸合歡!

  云娘忽然臉色緋紅,再不言語。
-----------莫谷到德福堂做伙計(jì)已一年有余,此刻正在切藥,邊切邊道:“許久未到山中采藥,這功夫要拉下了。只得拿切藥來練手了。”

  柜臺(tái)上的姑娘笑道:“真的是呀,好久沒見你的飛天蘑菇轉(zhuǎn)了。”見掌柜進(jìn)門,道:“二叔回來了!

  掌柜從二花堂購回?cái)?shù)斤天麻,羨艷道:“今年天麻幾乎絕收,還是花老板厲害,竟弄得二三百斤,整個(gè)臨海藥鋪皆要到他那里進(jìn)貨,嗤嗤,大利啊,厲害厲害!

  莫谷取出看時(shí):“好大個(gè)頭,還是上等。咦……不對(duì)!睂⑻炻槿康乖谂_(tái)上細(xì)看,“此中有假貨!

  掌柜笑道:“哪里話,怎會(huì)有假?就算我看走了眼,花老板是什么眼光!

  莫谷道:“不信來看!比×艘活w椎破,外皮竟然不斷,“這分明是皮紙包了山芋!

  掌柜方才細(xì)看,這假天麻做工忒也精細(xì),看上去幾乎一致,麻點(diǎn)做的分毫不差,皺理色澤更不消說,只是手感略差,十顆中倒有五六顆是假的。

  掌柜登時(shí)怒火三丈:“好你個(gè)花蕊石,你她媽宰到我頭上!睔夂吆咛崃颂炻楸闳せㄈ锸W叱霭肜锫酚终刍貋恚骸澳扰c我同去,你這師叔他會(huì)武功,我?guī)闳ビ袀(gè)照應(yīng),再說好歹他也會(huì)看你們同門的面子!

  二花堂中花蕊石抱頭悶坐,面前幾麻袋的天麻都倒在地上,十停中倒有七停假貨。

  莫谷安慰道:“三師叔,這次損失雖大,以二花堂的實(shí)力又非賠不起,周轉(zhuǎn)不過來師侄找?guī)煾负蛶熜值軅儨愐粶。?br >
  花蕊石嘆道:“我賠得起銀子,可丟不起這人吶。”

  莫谷道:“師叔言重了,你也是一時(shí)不察。再講誰防得了熟人吶。那人喚甚么名字,我們告官去。”

  一旁劉寄奴道:“那家伙是百藥門出身,喚做趙五,象他這等游商,今日在臨海,明日說不得便到了衡陽,怎么去尋?”自出師后,花蕊石便選了劉寄奴到二花堂,反倒銀娘一生氣與李路去了三十里外的宣德堂了。

  莫谷道:“找去百藥門,還找不到他么!

  花蕊石長嘆一聲搖搖頭,那豈非臉面丟得更大。

  不久門外又來了幾家藥鋪的掌柜,嚷著退貨,花蕊石臉色發(fā)青,逐個(gè)以真換假,眼看不久那真貨將盡了,再來人便只有賠銀子了。

  德福堂掌柜與莫谷離了二花堂,掌柜笑道:“這花蕊石平素看不起人,今日遭報(bào)應(yīng)了不是。莫谷,干的不錯(cuò),我看賞你點(diǎn)什么!

  莫谷道:“分辨真?zhèn)伪緛肀闶窃谙路謨?nèi)之事,掌柜賞我做甚么?”

  掌柜笑道:“一定要賞的,工錢加兩成,還想要什么,你講吧!毙牡溃骸白约旱闹杜恢睂(duì)莫谷暗里有意,大哥也提過兩次,只要這小子漏點(diǎn)口風(fēng),我就做這月老,今后更是自己人了。他要不先提,我卻不能先張口,不然成了我這掌柜求伙計(jì),成何體統(tǒng)!

  莫谷道:“要如此,在下便向掌柜求個(gè)人情。我小師弟沙仁想早些出師找份營生,掌柜可不可以收他!

  掌柜道:“是這事啊?梢钥梢裕慌滤綄W(xué)了一年多,學(xué)業(yè)不精!

  莫谷道:“這小師弟格外聰明,只怕比我強(qiáng)些!

  掌柜合不攏嘴:“甚好甚好。明日你便去喚他來!弊阅葋砗螅@德福堂再未出過瑕紕,活又干得麻利,要能再來一個(gè),別說比莫谷強(qiáng),就算稍差些,也是造化了。

  次日莫谷進(jìn)山回到師門,入門便見李路與銀娘一身素服滿面淚痕,百草門上下一片悲聲,忙問究竟。

  李路道:“昨日我們店里也發(fā)見天麻是假,我與銀娘便趕回二花堂。昨夜花師叔臨睡前尚好好的,合銀娘談東談西,哪知半夜里忽然起身,到藥庫里將那堆假天麻拼命的砸,后來便倒下了,原來預(yù)先服了毒!

  莫谷大驚:“怎會(huì)如此?”

  掌門人甘草嘆道:“你這師叔心高氣傲,賠銀子不打緊,這一下看錯(cuò)貨色,名聲掃地,他便受不起了!

  莫谷嘆口氣,又道:“劉寄奴呢,在二花堂守著么?”

  銀娘罵道:“呸,這個(gè)家伙,虧我爹一直對(duì)他好,出了事他居然走了。”

  李路道:“這小子說是去報(bào)官,沒人管便到州里,再?zèng)]人管便到長安去!

  莫谷道:“這也沒甚么錯(cuò)?”

  銀娘道:“他將自己的物事全帶了去,分明是不回來了。”

  莫谷道:“哪金娘呢!

  銀娘哭道:“我姐姐她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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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百丈崖下李路與莫谷臥草歇息,李路藥簍中不見毒草,卻是幾株名貴的石斛。

  莫谷道:“照此般采法,一日至多不足十株,一年也換不得幾多銀子!

  李路道:“此不打緊,卻愁二花堂如今無人光顧。”

  莫谷點(diǎn)頭道:“上番進(jìn)錯(cuò)天麻,不單害了師叔與金娘,二花堂招牌亦砸了,卻成全了德福堂!

  李路笑道:“德福堂如今興隆,你卻辭了出門,豈非大不上算!

  莫谷忿然道:“生意漸起,便以次充好,方寸良心何在?再則……”

  李路笑道:“你工錢比沙仁多兩成,卻屢屢沖撞掌柜。人家是開藥鋪的,又非開慈善堂,自然要做點(diǎn)小手腳。你介紹沙仁進(jìn)店,便是自尋煩惱。如此也罷,人家讓你做侄女婿,你偏裝聾作啞不領(lǐng)情,是否想著云娘?云娘可是往杭州眾安堂了。”

  莫谷笑道:“休的胡言,我與云娘有甚瓜葛。又不同你東挑西逗,調(diào)侃無稽,虧銀娘受得。”

  李路嘿嘿笑道:“有無瓜葛,瞞得過眾人,須瞞不得我。出師那日你二人講的是甚么!

  莫谷哂笑道:“我道甚么,一時(shí)連字而已!

  李路道:“云娘何故臉紅?我看你二人平素故作別別扭扭,必然心懷鬼胎!

  莫谷道:“我卻看云娘當(dāng)初歡喜的是劉寄奴!

  李路道:“少提那小子。我也早覺察劉三歡喜云娘,卻為了討好三師叔,來追求金娘。還來講你,那掌柜侄女看來不差,你怎生不歡喜?”

  莫谷搖頭道:“我看那女子不是個(gè)有長性的,平素便是喜新厭舊,你看她如今待沙仁甚好。”

  李路道:“沙仁善于曲迎,比你卻會(huì)討人歡喜。這小子,武宗皇帝都薨了,聽聞現(xiàn)今皇上是好fo的,已經(jīng)廢了毀fo令,國清寺重建是早晚的事,這小子急急出師,一定是不想回寺了!

  莫古點(diǎn)頭道:“沙參師弟卻似乎要回寺,聽聞他近日已開始誦經(jīng)。沙仁師弟的性情確也不是沙門中人,不過他年歲尚十七歲,不急于成家,想來是怕召回寺去,才與那女子相近!

  李路道:“既然心懷酸意,何不回首示好?”

  莫谷笑道:“總之你狗嘴吐不出象牙,有閑暇多為二花堂著想!

  李路點(diǎn)頭道:“欲要重整旗鼓,也須有事件發(fā)生。我須緊看德福堂,一旦被我抓得把柄,嘿嘿。”

  莫谷搖頭道:“以次充好,雖道等級(jí)不同,終歸是正品。至于分量稍缺、碎末充藥、陳貨抵新,此皆不過小把柄。更有同一方中,名貴者少半錢,便宜者多一錢,總量還要重些。再有地道不地道,價(jià)格便不同,以魯?shù)厣剿幊鋺焉剿,以外地菊花充杭白菊,百姓哪里曉得,行家也無可如何。至于丸散膏丹,則更加無以辨別了。那掌柜何等精明,你怎生抓他把柄?何況求人不如求己!

  李路道:“卻也是!

  莫谷道:“提起劉三,我忽憶起當(dāng)日左近有一山洞,似乎道士所居,我欲看時(shí),為劉三攔住!

  李路騰身跳起:“這小子定有問題,快去一看!

  二人找到洞中,見滿墻記滿藥方,不覺吃驚。李路邊看邊贊:“好方,好方,這使毒之術(shù)比我李路高明許多。這治狼瘡方真乃奇方。這里尚有治麻疹、刀槍箭毒的方子,果然好方!迸氖值溃骸坝羞@些個(gè)秘方,二花堂有救了。”

  莫谷搖頭道:“未必便是秘方吧。只怕是古書中或者他處也有,再道這墻上才是原本!

  李路舉起藥鐮,笑道:“我只需刮去藥方,便成秘方了。莫谷,你輕功比我好,那飛天蘑菇轉(zhuǎn)刮藥方卻正好!

  莫谷阻止道:“你做甚么,藥方你用便用,怎生動(dòng)這般貪念,要獨(dú)為己有。要留與后來有緣人,豈不更好!崩盥仿勓宰∈。

  莫谷笑道:“虧你想得出,我這飛天蘑菇轉(zhuǎn)是用來闖蕩江湖的,哪個(gè)是為你做這等缺德事的。不過這道士的輕功更加厲害,這么高的地方居然寫滿藥方,字跡卻是亂了些,正是躍起躍下所書!

  洞盡頭有一片刮痕,只看出“老、藥”諸字,看那刮痕,不過一兩年光景,與二三十年陳舊的題字迥然不同,李路道:“定是劉寄奴刮去了!

  一旁題詩卻在:“赤城百草與孰栽,甘武花臧四蠢才。不老仙丹遂圣意,山人柳泌坐天臺(tái)!

  題款:御封天臺(tái)刺史百草門柳泌

  李路莫谷面面相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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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百草堂上,掌門人甘草看著柳泌的詩句搖頭嘆息。
  武大戟火氣沖天,臧紅花卻哭笑不得。

  李路莫谷自然是詢問此事,半晌甘草長嘆一聲:“這柳泌本是我百草門的棄徒,算起來還是我等的師兄。”

  二十幾年前,百草門由甘草之父甘棠做掌門,柳泌是其最年長的弟子。

  某日諸人在山中采藥。那柳泌除了采藥,坐下時(shí)便是讀書,諸師弟與他甚少言語,此刻更不知何在。

  將近黃昏,花蕊石道:“那柳泌怎的半日不見他人影!逼鹕磙D(zhuǎn)過一個(gè)山坳,卻見柳泌懸在半山崖間,僅靠手中攀著一根兩指粗的樹枝蕩在空中,甚是危險(xiǎn),忙呼道:“甘師兄武師兄快來!

  甘草聞聲飛奔而來,見柳泌身懸半空,呼道:“柳師兄,你怎生到了半空!笨戳陔x地約有三丈,下面是筆直懸崖,無立足之地,側(cè)面卻有許多雜木,應(yīng)是攀緣過來。

  武大戟呼道:“師兄,你快下來!

  柳泌道:“不行,我要將那株七葉一枝花采來。”手指處懸崖中果真長著一枝七葉一枝花,橫距柳泌四尺遠(yuǎn),無論他如何伸臂總是夠不到。

  甘草呼道:“柳師兄,你先下來,這株由我來采。”

  那柳泌身在半空,向崖下的甘草瞪了一眼,心道:“我在這里懸了大半個(gè)時(shí)辰都摘不到,你輕功尚無我高,能有何本領(lǐng)?”依舊伸臂試探,不肯下來,眼看那樹枝被懸得久了,吃力不住,忽然折斷。

  甘草急縱身而上,瞅準(zhǔn)路線,繩鉤在懸崖上稍有突起處搭住,身體蕩將過去,左手一把將那株七葉一枝花拔起。

  柳泌正在下墜,以他輕功兩丈高低還不打緊,如今三丈有余,下面又是硬石,掉下去只怕要斷腿。

  便在此時(shí),甘草用腳將他腰一勾一甩,柳泌身體受此橫力,打個(gè)旋,下墜之力消減不少,武大戟大喝一聲,伸臂硬生生接住。

  那面甘草也得花蕊石相助才穩(wěn)穩(wěn)落地。

  柳泌驚魂初定,生氣道:“根卻未拔起,讓我怎生配藥。要似你這般拔,我早已拔起!

  武大戟忿道:“甘師兄替你采藥,大伙出力救你,反遭不是,就為這株破草?”柳泌正在氣頭上,也不示弱,二人怒目相向。

  甘草打圓場道:“柳師兄,那七葉一枝花大多又非生在懸崖上,四處終究尋得著,犯不著這般拼命!

  柳泌這才點(diǎn)頭恍然。

  到了晚間,甘棠房中卻傳出一陣爭吵聲,只聽甘棠怒道:“我見你有志學(xué)藝,才收你為徒,哪知你卻步入歧途,不肯覺悟!

  另一人爭執(zhí)道:“藥學(xué)之道博大精深,怎見得我所走就不是正道!甭犅曇舯闶橇。

  甘棠冷笑道:“世上根本就沒有甚么長生不老藥,你別枉費(fèi)心機(jī)了。”

  柳泌道:“我看得許多書籍,按這些書中記載,分明便是有的!

  甘棠冷笑道:“秦始皇妄求長生,派徐福去蓬萊,漢武帝信方士,造甚么承露臺(tái),到頭還不是一場空。”

  柳泌道:“古時(shí)彭祖活八百歲,便講本朝張果先生,隋文帝時(shí)已經(jīng)為官,玄宗時(shí)還被封做銀青光祿大夫,其間便有一百五十年。孫思邈也活了二百多歲!

  甘棠冷笑連連:“彭祖之說本屬無稽之談,張果以道術(shù)裝神弄鬼,更不可信。至于孫思邈,那是善于養(yǎng)生,卻非靠甚么‘靈藥’之功,否則傳下一個(gè)‘仙方’來,他關(guān)中百藥門孫家豈不是人人可得長生?”

  柳泌道:“那是因?yàn)樗玫乃幬锊缓谩H艄娴玫结陨角耆诵蔚?a class="channel_keylink" href="/pharm/2009/20090113054806_94239.shtml" target="_blank">何首烏,太行紫團(tuán)山的人形人參,再如什么太白茯苓之類合煉成金丹,自然可得長生。”

  甘棠怒道:“簡直是癡人說夢,便是果真得到甚么奇藥,也不過比常藥功效較著。再說人身欲求無病,首先要陰陽平和,單靠補(bǔ)益之藥,再配以金汞之毒,只怕好人也給吃死了。”

  柳泌哪里肯聽:“歧黃之道博大精深,你以一家之言怎能隨意下斷論! 聲音越來越高,竟不喚師父,徑直稱“你”了。

  甘棠怒道:“好。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你盡可探索。只是我這廟小,卻容你不得!毖韵轮饩故且獙⒘谥鸪鲩T去。

  柳泌冷笑道:“你分明藏私,當(dāng)我不知?便論武功,今日甘草便強(qiáng)過我,不是你偏心又是甚么?”

  甘棠怒道:“你不用功,卻怪他人。”

  那柳泌竟不肯認(rèn)錯(cuò),從此離開百草門。

  莫谷道:“柳泌怎的又成了天臺(tái)刺史?”

  甘草道:“憲宗好神仙,柳泌便去獻(xiàn)甚么金丹,效果不顯,便道須得好藥,憲宗竟將他封做臺(tái)州刺史,驅(qū)趕百姓上山采藥!

  李路道:“其實(shí)學(xué)學(xué)練金丹也很有趣,有的官做!币姼什莅l(fā)怒,吐吐舌頭。

  莫谷問后事。甘草道:“穆宗即位,講柳泌的丹藥毒死憲宗,將他杖斃!

  李路舌頭收不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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