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漢醫(yī)學》講的“臨證察機,使藥要和”,可簡稱為“察機藥和”。察機實際上就是求本,“察機藥和”就是治病求本。機是病機,病是疾病,那么機呢?這個問題我們前面已經(jīng)討論過,機就是導致事物發(fā)生的關鍵要素,F(xiàn)在政要所在的地方為什么又稱機關呢?當?shù)匾l(fā)展,看什么呢?就看那棟樓!因為它是黨政機關所在。所以病機就是導致疾病發(fā)生的那個最關鍵的因素。這與病理變化這個面顯然有很大的區(qū)別。原子彈的威力大不大?當然很大?墒沁@個啟動按鈕沒必要搞得那么大,一點就行了。病機實際上就是這么一回事。
病機的概念出自《素問》的“至真要大論”里。至,是至高無上;真,不是假的;要,重要。最真實不虛的,最重要的論述就在這一篇里。我們從病機放在這一篇,而不放在其他篇,就可以看出它確實是一個關鍵的因素。
“至真要大論”在具體講述病機前,有黃帝的一段引子:“夫百病之生也,皆生于風寒暑濕燥火,以之化之變也。經(jīng)言盛者瀉之,虛者補之,余錫以方士,而方士用之尚未能十全,余欲令要道必行,桴鼓相應,猶拔刺雪污,工巧神圣,可得聞乎?”黃帝在這段引子中講到了百病產(chǎn)生的原因都離不開風寒暑濕燥火,然后在這個原因的基礎上再產(chǎn)生其他的變化。雖然,我們看病的時候,也許看到的是這個變化后的疾病,好像它沒有風寒暑濕,好像它沒有“外感”,但是,這個最根本的原因大家不能忘記,不能含糊。所以,黃帝在這里說得很肯定。接下來黃帝又說,經(jīng)典里明明說了,“盛者瀉之,虛者補之”,可是我把這個方法告訴醫(yī)生,醫(yī)生在臨床上用起來效果并不十分滿意,療效還達不到百分之百。我想把這樣一個最真實不虛,最最重要的醫(yī)道真正地流傳下去,使醫(yī)生能很快地把握它,用它來治病就好像拔刺雪污一樣。臨床治病究竟能不能像拔刺一樣,像雪污一樣,立竿見影,手到病除呢?是不是真有這樣的方法?岐伯回答說:有!有這個方法,“審察病機,勿失氣宜,此之謂也”。就這么一句話,你看病機多重要。審察好了,把握好了,治起疾病來就會像拔刺一樣,就會像雪污一樣,就這么簡單?墒侨绻麤]有把握好,治起疾病來就沒有辦法做到這一點,臨床就沒有辦法達到百分之百的療效。
那么,怎么樣才能審察好病機呢?審察病機很關鍵的一點就是“勿失氣宜”,要抓住“氣宜”。中醫(yī)的正脈。這個提法在“至真要大論”里有兩處,另一處說“謹候氣宜,勿失病機”?梢妰删湓捠腔ハ嚓P聯(lián)的。實在地說,病機就是氣宜,氣宜就是病機,這兩者講的是一回事。那氣宜是什么呢?就是前面講的“風寒濕暑燥火”,就是六氣,就是與六氣相關的這些因素。審察病機,要勿失氣宜,那么這個氣宜怎么求呢?比如現(xiàn)在天陰了,要下雨了,這個氣宜我們知道不知道?知道!這是濕來了。我們可以直接感受這個氣宜的變化,在這個時候產(chǎn)生的疾病,不管它是什么病,都與這個氣宜有關,抓住了這一點,不失去這一點,那你就抓住了病機。如果天氣突然轉(zhuǎn)冷,北風來了,這就是寒的氣宜。
上面這個氣宜,我們可以很明顯地感受到,這個氣宜叫做外氣宜,或者叫做顯氣宜。那么,還有另外一些我們不容易覺察出來的,那當然就叫做內(nèi)氣宜;蛘呓须[氣宜。這個氣宜可以通過舌脈來體察。除此之外,是不是還有一個更加便于我們了解氣宜的方法呢?實際上,整個《素問》的七篇大論就是講的這個問題,這就要涉及運氣這門專門的學問。
在《素問》的第九篇“六節(jié)藏象論”里,有這樣一段話:“不知年之所加,氣之盛衰,虛實之所起,不可以為工!弊鲋嗅t(yī)的基本條件。這句話講得非常嚴重。不可以為工是什么呢?就是不可以當醫(yī)生。現(xiàn)在大家可以問問自己,你知道年之所加嗎?不知道!可是不知道你還是在當醫(yī)生,你還是要為工,這就是當今中醫(yī)界的現(xiàn)狀。
年之所加,氣之盛衰,虛實之所起,這就要談到運氣的問題。今年是庚辰年,那今年的年之所加是什么呢?庚本屬金,而運氣的干支講化合,乙庚化金,所以,今年的年運是金運。年運確定以后,還要根據(jù)地支定出年氣,今歲地支為辰,辰為太陽寒水司天,太陰濕土在泉。一個金運太過,一個寒水司天,一個濕土在泉,這就是今歲氣宜的大框架。再詳細一些的氣宜,就要看主客加臨,氣有氣的主客加臨,運有運的主客加臨。氣分六步,運分五步,這就是www.med126.com五運六氣的大體情況。我們臨證求氣宜,很大的一個方面就是要從這里面求。比如現(xiàn)在,現(xiàn)在已步入小雪節(jié),是六氣里面最后的一個氣,也是五運里面最后的一個運。這時的主氣是太陽寒水,客氣是太陰濕土。凡是在這個區(qū)間患的病,不管你是什么病,都與以上這些氣宜的綜合作用相關。審察病機要考慮這些因素,治療疾病也要考慮這些因素。這些因素不但會導致外感病,也會影響內(nèi)傷病。因此,氣宜不但外感病要求,內(nèi)傷病也要求。懂得了氣宜,懂得了上述氣宜的綜合作用,你就懂得了“年之所加,氣之盛衰,虛實之所起”,你就可以為工。就是因為這一步,做醫(yī)生的路就變得海闊天空,所以,運氣這門學問很重要。
南寧有一位名醫(yī)叫曾邕生,也是我的一位師父,他就是整天研究這個“年之所加,虛實之所起”。早些年他自己開門診,每天都要看一二百病人,多的時候看到三百多。單號看農(nóng)村的,雙號看城里的。一個人怎么能看這么多的病人?就是因為他知道這個“年之所加,氣之盛衰,虛實之所起”。氣宜清楚了,再一對照病人,病機就容易帶出來,病機一出來,方藥也就跟著出來。所以,病既看得快,也看得好。所以,病機的關鍵是氣宜,而要抓住氣宜,就要知道年之所加。
知道了病機與氣宜的這個關系,黃帝接著問:“愿聞病機如何?”岐伯說:“諸風掉眩,皆屬于肝。諸寒收引,皆屬于腎……”像這樣的病機,岐伯一共回答了十九條,這就是著名的十九病機。我對十九病機的研究雖說不上很深,但已隱隱約約地感受到它的重要性。事實上,任你千變?nèi)f化,不出十九病機?墒,現(xiàn)在研究它的人很少,像《中基》的病機篇,本來應該以這個十九病機為核心,可現(xiàn)在連提都很少提到它。這是什么原因呢?當然,是對它的重要性認識不夠。以為天下的疾病那么多,那么錯綜復雜,怎么可以就用這簡單的十九條病機加以概括、加以說明呢?
十九條病機能不能作如上的概括、如上的說明呢?這個回答是肯定的!岐伯在這里用了一個“諸”和“皆”,這就是一個肯定的說法。凡是“風”,凡是“掉!,必定與肝有關系,你就從這個肝去找,一定能找到病機,一定能夠找到導致這個疾病發(fā)生的關鍵因素。這一點,岐伯已經(jīng)給你打了包票。以此類推,“諸痛癢瘡,皆屬于心”。凡是疼痛、癢、瘡的一類證候,必定與心有關,你可以從心去尋找問題,至于怎么尋找,我們下面還要談到。在岐伯陳述完這個十九病機后,他也考慮到了黃帝可能也會有類似我們一樣的疑問。為了進一步地消除這些疑惑,岐伯接著引述了《大要》的一段話:“謹守病機,各司其屬,有者求之,無者求之,盛者責之,虛者責之,必先五勝,疏其血氣,令其條達,而致和平!辈C要謹守,不要懷疑,這一點很肯定,不容含糊。要各司其屬,各就各位。風掉眩,不管你是什么風掉眩,都一定要找肝。怎么找呢?這就要落實到“有者求之,無者求之,盛者責之,虛者責之,必先五勝”這個原則上來。
比如剛剛說的風掉眩,我們看到一個掉眩病,一個眩暈病,它肯定屬于肝,這個沒問題。病人一來,我們看到他一副肝病的模樣,臉色青青,脈又弦,肝的色脈非常明顯,這個就叫“有”。有者求之,這一點比較容易做到,因為它很直接。但是,如果沒有呢?我們看到這個眩暈的病人,臉色也不青,脈也不弦,一點肝家的色脈都沒有,這怎么辦呢?這種情況就叫“無”,無者也要求之,反正它與肝有關系,這是病機規(guī)定的前提。那怎么求呢?這就要根據(jù)“必先五勝”的原則。五勝是什么意思呢?就是要根據(jù)五行之間的關系去求它。明明是眩,肯定屬肝,為什么見不到肝的色脈?這個問題你要考慮,為什么會產(chǎn)生這個“無”?上面這個原則就是告訴我們用一個很方便的方法來找出這個原因,這個方法就是以肝為中心,利用五行生克的原則去考察。
比如上面這個例子,你沒有看到肝的色脈,你看到的是腎很虛的表現(xiàn),那么,你應該知道這是因為腎水很虛,母不生子而導致了這個“沒有”。所以,治療就應該補母生子,用補腎的方法,這個眩暈就會好。如果腎的情況也沒有,那就繼續(xù)看,看看有沒有肺的情況?如果有,那還要看一看盛虛。如果是肺家盛,金太過,那肝木就必遭克損,這個時候泄其太過,使木不遭克損,那疾病就自然會痊愈。如果是肺虛金不及呢?那就要用佐金平木的方法。如果還不行,再看看心怎么樣?脾怎么樣?心虛則子盜母氣,心實則火旺克金,金不制木,這時把心火一泄,病就沒了。有時又可能是土的毛病造成的,土虛亦不能育木。
從上述這個過程我們可以看到,病機的方便在于它把這個中心坐標確定了,你根據(jù)這個中心點去搜尋,根據(jù)五勝的原則,生克的原則去找,這就有了目標。這就比你漫無邊際地去尋找要好得多,大家看是不是這樣?所以,這樣的一些原則很了不起,它把一切疾病最關鍵的東西告訴我們了,這就是病機!導致風、導致掉、導致眩的最最關鍵的因素就是肝,它告訴你了。大家想一想,這在過去是什么?是秘訣,是竅門,是寶貝。】墒俏覀兡弥@樣的寶貝卻不當一回事,甚至拿著金盆當尿壺,難怪古人說:傳非其人,漫泄天寶。
對于上面這樣一種病機辨證方法現(xiàn)在很少有人去研究,去關心,我打算在這方面做深入地研究,也希望大家多研究。古時候不是有治肝三十法嗎,清代名醫(yī)王旭高就專門有一個“治肝三十六法”,這“三十六法”怎么來?就從這兒來。還有所謂隔一、隔二、隔三、隔四的治法,明明是這一臟的病,他不治這一臟,而治另一臟。用藥平平淡淡,根本看不出有一味治肝的藥,卻把肝病治好了。你拼命去平肝熄風,用羚羊鉤藤湯、龍膽瀉肝湯,治來治去沒有作用。為什么呢?你沒有真正搞清楚,你只知道“對病欲愈,執(zhí)方欲加”,你只知道“諸風掉眩,皆屬于肝”,卻不知道還有一個“有者求之,無者求之,盛者責之,虛者責之”,卻不知道還有一個“必先五勝”的原則,卻不知道“見肝之病,知肝傳脾,當先實脾”,那你當然只有“守株待兔”當下工了。所以,病機里面變化的花樣很多,但是,萬變不離其宗。我們利用《大要》給出的這些原則,圍繞這個“宗”去尋找,就一定能夠找出疾病的癥結(jié)。這里我只將大體的思路提供出來,希望大家沿著這個思路去研究,并且在臨床上加以應用。
上面舉例談到了十九病機,也把運氣的基本情況給大家談了,我想這個感受應該比較深,F(xiàn)在過了小雪,我們感受到了什么氣宜呢?很潮濕,人昏昏沉沉的,感冒的人特別多。這個感冒與以往的感冒不同,如果不知年之所加,不明運氣,治療這樣的感冒多少會碰壁。現(xiàn)在是寒濕當令,而且濕特別重,有點像春天,只有春天才這樣潮濕。前幾天看過三個病人,一個是上腭的惡性腫瘤,一個是坐骨神經(jīng)痛,一個是胃痛,三個病人我都用的同一張方,就是《和劑局方》的五積散,結(jié)果除惡性腫瘤的這一例因特殊的原因沒能服藥以外,其余兩例都有不錯的效果。三病不同而治同,這叫作“異病同治”。其實,既然治同,那肯定有相同的因素,這個因素就是氣宜。因此,氣宜把握好了,病機就容易審察清楚,病機清楚了,治療的方案就很容易制定出來。這實在是臨床上一個很方便的法門。
上述這例惡性腫瘤的病人年紀只有26歲,看上去氣色很差,自覺癥狀不多,只有頭脹,微咳(已肺部轉(zhuǎn)移)。切脈右弦滑,尺澀,左脈沉細,不耐按。舌淡暗,苔白水滑。像這樣一個病人我們怎么去思考呢?再一看他前面服用的藥,都是大量的半枝蓮,白花蛇舌草。所以,我首先給他一個建議,就是馬上停用這些藥物。半枝蓮、白花蛇舌草這些都是清熱的藥,如果真是熱毒結(jié)聚的腫瘤,那當然用之無疑,用后確實會產(chǎn)生抗癌作用。但,如果是寒濕凝結(jié)的腫瘤,像上述這例病人,那再用清熱的藥就等于助紂為虐了。碰到癌癥病人你就想到要用半枝蓮,你就想到要抗癌,那你在走“對病欲愈”這條路,你是西醫(yī),不是中醫(yī)。中醫(yī)就要講辨證,有是證才用是方!秲(nèi)經(jīng)》講:寒者熱之,熱者寒之。這是必須遵循的原則。如果是寒性的病,就應該用溫熱藥,不管你是腫瘤還是什么。
上述這個病人初次發(fā)作是在1994年,1994年是甲戌年,甲為土運太過,戌為太陽寒水司天,太陰濕土在泉。這樣一個腫瘤病人,你很難說清他是那一天發(fā)病,他的發(fā)病界限你很難像感冒那樣用天來界定。所以,這個年的框架就顯得非常重要。我們知道1994年的“年之所加,氣之盛衰”主要是寒濕為盛,尤其是濕為盛,他這個病為什么不在1993年發(fā)作?也許1993年這個癌腫已經(jīng)在孕養(yǎng)。它為什么一定要在1994年爆發(fā)出來?可以肯定,1994年這樣一個年運,它的六氣變化對這個腫瘤的發(fā)作很有幫助,是這例腫瘤爆發(fā)的助緣,所以,它就在這樣一個特殊的年運里引發(fā)出來。我們再看今年,今年是庚辰年,司天在泉同樣是寒水濕土,這就給了我們一個提示,這個病跟寒濕有關。說明寒濕這樣一個氣肯定對他的內(nèi)環(huán)境不利,對他的免疫系統(tǒng)不利,相反的,對這個腫瘤很有幫助。
大家想一想,這個“年之所加”重不重要呢?確實很重要。如果再參照舌脈,舌脈也跟這個相應,那病機就肯定了。所以,這個病你別管它是什么,你就從寒從濕去治療,去掉這樣一些對腫瘤有利的因素,去掉這樣一些對機體不利的因素,即便它不好,至少也不會助紂為虐。
如何看待中醫(yī)的可重復性和不可重復性。在討論病機的開始,黃帝就提出這樣一個問題:“夫百病之生也,皆生于風寒暑濕燥火,以之化之變也!边@里提的是百病,就是眾多的疾病都受這個因素影響,沒有說腫瘤例外。腫瘤也好,其他疾病也好,都受這個大環(huán)境的影響,都受這個六氣綜合因素的影響。你只要弄清楚這個因素,然后設法阻斷它,改變它,那顯然會對這個病的轉(zhuǎn)歸產(chǎn)生有利的影響。從這個角度去看,為什么五積散不能抗癌呢?五積散一樣能抗癌!但是,大家就不要用它去做課題、搞實驗,作出來也許沒有結(jié)果。這樣很多人又會對中醫(yī)失望,說中醫(yī)不科學,不能普適,不能重復。其實,不是中醫(yī)不能普適,不能重復,而是你的這個做法根本不可能重復。五積散針對的是寒濕這樣一個因素,對于寒濕,五積散是普適的,是可以重復的,如果你用它對付其他的因素,這個怎么能普適?怎么能重復?就像抗菌素它只能對細菌普適,現(xiàn)在你要它對病毒也普適,這bhskgw.cn/shiti/個可能嗎?可是現(xiàn)在中醫(yī)的科研就是這么一個情況,拿著抗菌素去治病毒,治不好,反而怪抗菌素不好。自己錯了,反而怪別人,天下哪有這樣的道理,F(xiàn)在大家看雜志,看到最多的一類文章就是用某某方或某某法治療某某病多少例。這個例數(shù)不能少,少了做不了統(tǒng)計處理,而說實在話,臨床哪有這么多同類因素引起的同一種病呢?沒有怎么辦?那只有讓風馬牛也相及。這樣的做法,這樣的研究態(tài)度,著實令人堪憂。而我們的科研部門,我們的雜志所制定的這些政策,卻對上述的歪風起到了推波助瀾的作用。
病機這門學問是中醫(yī)的大學問,前面我們只略說了“諸風掉!边@一條,那么,還有“諸痛癢瘡,皆屬于心”,“諸濕腫滿,皆屬于脾”,“諸暴強直,皆屬于風”呢?這些也是一樣,大家可以用同樣的方法去逐條地剖析。反正這個前提它給你定死了,把這個前提作為中心,圍繞這個中心,按照上述這些原則去搜尋,就一定能夠查出實據(jù)。等到你將十九病機爛熟于胸,將搜求的方法爛熟于胸,你去治病就會左右逢源。
臨證何以察機,以上的這些方面非常重要,這些都是經(jīng)典的教證。其次的一個方面就是“抓主證”,抓主證是劉渡舟教授提出來的。劉老是傷寒界的權(quán)威,人稱北劉南陳,這個“北劉”就指的劉渡舟,“南陳”則指我的導師陳亦人教授。劉渡舟教授有部書叫《傷寒論十四講》,這部書的篇幅雖然不大,但,講的都是劉老的經(jīng)驗。這部書的最后一講,就是這個抓主證問題。劉老認為抓主證反映了辨證論治的最高水平,因此,能否抓好主證,就成了臨證的一個關鍵問題。抓主證是辨證論治的最高水平。為什么抓主證那么重要?我的理解有兩個,其一,是主證最能反映致病的機要,也就是最能反映病機,而只有這個能夠反映病機的證能稱為主證;其二,是主證最有可能反映疾病的祛除途徑,它提示你,你應該用汗法、下法還是吐法,或者用其他的方法。這樣的主證往往起到畫龍點睛的作用,根據(jù)這個證你就能辨別該從哪個方向著手。主證應該具備這兩個基本特點。
為什么要在《傷寒論十四講》里提出這樣的一個問題呢?很顯然,張仲景的每個條文,他所描述的這些證,很多就是主證。你看他的條文很多都非常簡單,如155條:“心下痞,而復惡寒汗出者,附子瀉心湯主之!301條:“少陰病,始得之,反惡熱,脈沉者,麻黃細辛附子湯主之!币簿褪钦f《傷寒論》的條文實際上就貫穿著一個主證問題。
下面舉一個病例,三四年前,江南無線電廠的一位女工找我看病,西醫(yī)的診斷是腎結(jié)石、腎積水,病情比較重,中西醫(yī)都看過,但是,效果不顯。經(jīng)一位老病友的介紹到我這里來就診,按照常規(guī),結(jié)石、積水就要排石利水,但是,我首先沒有考慮這些,而是靜靜地聽病人講訴病情,一邊聽一邊思考,其實就是為了抓主證。當病人講到這一個月都在拉肚子,心很煩躁,睡覺也睡不好時,就是這一剎那,我把主證抓住了。我給她開了豬苓湯原方,沒有加什么排石藥。為什么開豬苓湯?因為319條說得很清楚:“少陰病,下利六七日,咳而嘔渴,心煩不得眠者,豬苓湯主之。”這里很明確地講到,下利然后又有心煩不得眠的,就可以用豬苓湯。而這個病人兼而有之,這就使你很快考慮到這個上面來。你不必管它是結(jié)石還是積水,它的主證符合豬苓湯,你就用豬苓湯。藥開好后,病人走了,從此再沒有回來復診。大概過了半年多,她又介紹另一位病人來找我,從這個病人的口里,才知道服藥以后癥狀很快消失,不到半個月再作檢查,結(jié)石沒啦,積水也消除了。這例病案給我的感受很深,使我隱隱約約地揣摸到了劉老“抓主證”的涵義。
上過臨床的人都知道,有些病人的病情是非常復雜的,特別是一些上年紀的人,她可以給你訴說半天的病情,等到后面的講完了,前面的也忘記了。對于這類病人,你更要抓主證,你要靜靜地聽,那么多的東西中,總是有一句話或一個證或一個脈對你有啟發(fā),這個就是主證。前些天我看一位同學的母親,她的主要情況就是感冒發(fā)燒,反反復復已經(jīng)十來天,還是沒有解決。感冒發(fā)燒在傷寒來說,應該屬于太陽病。太陽病不管你是什么原因引起,脈都應該浮?墒沁@位病人的脈卻很沉,表證而現(xiàn)沉脈,這就是反常,這就是一個關鍵點,這個就是主證。說明她是太少兩感,用一般感冒的藥對她肯定沒有好處。我給她開了兩劑麻黃細辛附子湯,服湯以后,燒很快就退了。所以,臨床治病,只要主證抓得好,確實可以效如桴鼓。
那么,如何才能抓好主證呢?這一方面是經(jīng)驗,另外就是要注意三點,這里有六個字送給大家。(抓主證的六字訣。)第一,明理。比如少陰病始得之,反發(fā)熱,脈沉者,為什么會出現(xiàn)這樣的情況,出現(xiàn)這樣的情況為什么要用麻黃細辛附子湯,這個道理你必須搞清楚,道理清楚了,你才能舉一反三地運用在其他方面,這才有靈活可言;第二,熟記。為什么我們一再強調(diào)學傷寒應該背誦呢?如果你想當一個好中醫(yī),不背不行。即便不能一字不漏的背,起碼對條文你應該熟悉,特別是有方有證的條文,你必須熟悉,任何時候都能想起它大概說什么。只有做到這一點,《傷寒論》你才能真正用起來。不熟悉條文,臨證怎么抓主證?主證抓不住,經(jīng)方用起來就不靈;第三,多用。學以致用,
我們學過太陽篇,就要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看看有沒有太陽證。老是躲在深閨不識人,那起不到作用。如果自己感冒了,你要辨一辨,看到底是太陽還是少陽還是太少兩感。學中醫(yī)的人,特別是學過《傷寒論》以后,碰到感冒還是復方感冒靈,還是Vc銀翹,那你白學了,你恐怕永遠是下工。應該記住,不管是什么病,你都要憑脈辨證,有這樣的脈證才用這樣的方法,也就是要有的放矢。這就是我要給大家談的治病法要。
大家應該牢牢記住,上工是一個怎樣的概念,下工是一個怎樣的概念。雖然,我們不能馬上成為上工,但,既定的目標應該有。大家應該處處注意養(yǎng)成上工的習慣,處處注意避免下工的行為。不要這個腫瘤病來了,你就滿腦子想的白花蛇舌草、半枝蓮這些抗癌藥,我想這個不是中醫(yī),充其量是半吊子中醫(yī)。既然是中醫(yī),你就要有中醫(yī)的思路,你就要臨證察機。也只有這樣,你才容易有體會,你才容易有感受。否則,這個病人治好了,你不知道是怎么治好的,治差了你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當了一輩子中醫(yī)自己還是糊涂蟲,豈不可憐!要是這樣做中醫(yī),那真的沒意思。所以,希望大家都能成為上工,至少成一個準上工。我想只要按照我們上面的這些方法去操作,我們在形式上就已經(jīng)成為上工了。在正式進入太陽篇的討論前,這個引導過程是很有必要的。